第一时间就找到他。此刻他不无侥幸道:“幸而下官今夜尚有些公务要处理,睡得晚了些,正好听到了风声,当时便心惊胆战,一刻也不敢耽搁便来寻您了,听说摄政王发难第一个挑的便是陈侍郎,那些兵士肆无忌惮地闯进了陈府,陈大人身上只一件单衣,连官袍都未曾来得及披上,就被丢到了外头。”
陈时掌管户部右曹,赈灾之事,本就是他分内职责,他疏忽其责,被抓了现行,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温思虽然同是户部官员,但却与陈时并非一个派系,故而言语中不无几分看热闹的意思,但是下属犯错,作为户部尚书的于晓可逃不了责,温思虽不是主要负责人,同样有牵连之任,否则温思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来寻于晓了。于晓清醒过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恼怒:“蠢货!陛下几日前下令时,老夫便三令五申,定要管住下面的人的胃口,他当真是胆大包天,陛下对灾情如此重视,他竟还敢放纵下面的人侵吞赈灾的款粮,我看他脑袋上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他语意愤然,但作为户部尚书,他如何能不知晓赈灾的情况?不过是觉得拖延几日不甚要紧,责罚没有落在他头上,他便不着急,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没有从里面捞些油水,等到现在东窗事发,眼看要威胁到他的官位了,方才想起后悔罢了。温思心里清楚得很,但面上却只是露出一副担忧神色:“如今陛下盛怒,下官惶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于晓冷哼一声,一边匆忙起身穿衣套靴往外走去,一边道:“还能如何,快些筹备起赈灾的薪炭、米粮、棉衣,尽快送去畿县!越快越好!”
温思还在原地犹疑道:“可库中薪炭不足……”于晓动作一顿,转头回来,神情带着几分嘲讽:“库中没有,难道府上也没有?官位重要,还是那几斤炭火重要?你当真以为,摄政王到如今还未到你我府上,是不打算追究你我二人?他那是等着我们筹集赈灾的物资呢。赈灾贪污一事,可大可小,若是当真彻查起来,你我都脱不干净。你最好企盼有足够多的硕鼠给他花时间玩弄,我们才好快些筹够物资。”
温思心中虽因于晓的自傲不忿,但却知晓于晓所说的皆是实情,尤其是他原本有望在今年晋升,若是在此之前,这档子事出了问题,恐怕别说晋升,能不能保住官位尚且两说,故而只能低头应是,亦匆忙赶回府上筹措去了。事实证明,于晓不愧是官场上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猜得一点不错,郢泽一开始没有冲着他去,正是逼迫他从吞下这块黑金的各大世家口中,生生再将这块金子挖出来,他于晓一家府上的薪炭如何够一城的百姓?那自然要让其他人都出出血,让这火烧遍全京城才好。待到天色微白,费鹜苏方才领兵来到户部官署于府外,果不其然于晓已经带着户部剩下的官员,等在了官署门外,脸色苍白,佝偻着身子不断咳嗽,有两边的人撑着才不让他倒在地上一般,见费鹜苏来,连忙踉跄着扑到费鹜苏马前,痛心疾首道:“下官失职!竟害得京畿几千百姓未曾及时得到救济!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啊!”
两旁的官员连忙替他说话道:“还请摄政王殿下明鉴,尚书大人乃是因为年迈力弱、身患重疾,本欲向上呈请,告假休养,却又听闻京畿灾情严重,心中放心不下,故而强撑到如今,陈大人见尚书大人如此辛苦,故而才一力揽下赈灾事宜,却不料……”他话没说尽,语意中却直接将赈灾不及一事,全都推在了陈时一人身上。户部其他人亦纷纷出言,皆是替于晓说话的,然而于晓却怒而转头,对他们道:“胡说!我既有尚书之名,下属办差不利,我身为一部之首,自当为此担责,怎能为一己之私推卸职权、置身事外?”
说完他又转头向着费鹜苏深深拜了下去,毅然决然道:“昨夜下官知晓现况之后,悔恨欲绝,当即便派人在京中筹集薪炭、米粮、可以御寒的衣物,如今已经筹集起了足够供应畿县百姓的物资,下官自知罪责深重,待得陛下归来后,下官定然脱帽请罪,然而此刻百姓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赈灾之事刻不容缓,还请摄政王殿下先行将这些物资送去畿县,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马背之上,一身黑色绣金蟒袍的费鹜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从费鹜苏来到户部门前开始,于晓就给他安排了好一场大戏,甚至不必他贡献一句台词,这幕大戏已经完美落幕了。他微微垂眸,看向此刻不顾形象、伏在地上恳求的于晓。大约是冲上来请罪时幅度太大,于晓的官帽甚至都有些歪松,花白的头发从中挣脱出些许,加上他仓皇的跪姿、满脸的义无反顾,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恐怕早已被他的真情所动,以为此事当真与他无关。于晓跪在地上,头顶触地,看不见费鹜苏此刻的神情,心中亦在忐忑,直到他跪的双膝都泛起疼来,方才听到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句:“于尚书重病,却依然忧心国事,当真是国之忠臣啊。”
“国之忠臣”四个字,费鹜苏说得轻慢,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于晓心中咯噔一跳,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费鹜苏道:“既然如此,陛下让我携诸位大人,一同去畿县面圣,于尚书既然能在一.夜之间凑齐先前几日都凑不齐的物资,想来是病情好转了,去一趟京畿应是无虞,那本王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