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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江湖 别来无恙 > 三十六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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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案的,是在云泉寺挂名了的居士,管蔡氏。

依惯例,管蔡氏每天早晨,在日头刚从东山峦上露出一个亮瓢的辰光,挎个小竹篮儿,拎个小木柄铁铲,上云泉寺后山采些野松蘑,为寺里师傅准备素斋。久采蘑菇的人,一般心里都有自己寻采山珍的地理图,经年劳作,哪儿爱长蘑菇,哪儿能结榛子都有确定方域。

近两天,让管蔡氏感觉好生稀奇,林中的蘑菇松茸特别难觅,似乎让人抢着先挖去了,于是今天管蔡氏特别勤奋,向山林深处多走了些……结果,被树上吊着晃荡的几具尸身唬得抛飞了小竹篮儿,小铁铲儿,几乎用屁股挪着回了云泉寺。

寺里闻说,不敢耽搁,赶紧伙着山下乡里的里正保长去看。见暗林中挂着四具尸身。一个,小辫稀疏在头顶盘着像盘儿香;一个,耳朵上挂着个棉护套;一个,垂着条辫子,脚下地上有个被踩扁的罗刹鬼帽;还有一个,后脑勺竖着盘着个粗大的辫子,上面什么都没插。

“已经凉透了,闲人莫碰!俄(我)去找巡警大队报告。”

里正保长扭身飞奔下山,留下几个僧、道在原地不停地念“阿弥陀佛”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有请山神急来护法”……

“怎么说?”

赶来的吴大队长用马靴一脚把地上罗刹鬼帽踢出去老远。

旁边正在本本儿上做笔记的警察老卢合上本子把帽子捡回来,“不是自己寻的死,大队长。”

“俄(我)一个大逼兜(耳刮子)糊死你,哪样色的俏货(傻子)瞅不出来?用你说。”

吴大队长近日肝火盛。

“阔海,叫里正找人把尸身摘下来吧。”

魏荮安接过话茬儿吩咐着巡警大队的人。“大队长,俄(我)刚才问了里正,讲说不认得这几个人,也不是乡里人。”

魏荮安说话都在点儿上。

“哦?是堡子里的人么?”

吴大队长语气和缓了些。

“不像。”

“不像还是不是?”

吴大队长盯住问。

“不像……是。”

魏荮安回答道。

“是哇。但是外省人来咱这上吊也不是个事啊。”

那个叫老卢的警察凑过来说道:“大队长,你看这些树上刻画的标记。”

“这两天咱们的弟兄没少看见这些个鬼画符,估计都是外省来的那帮子人弄的。”

吴大队长伸手抠着身旁一棵树上刻画的道儿道儿。

“都是江湖那帮流球弄的事情。”

老卢翻开了自己的小本儿,指着其中几个标记继续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在前几天堡子里都见过。”

“你们跟下处的老板打过招呼啦?!”

吴大队长一把抢过老卢的本子翻看,火气又上来了:“当真不给老子这个脸面了么?”

“大队长,招呼早就打过了。”

“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五湖四海都是客,客来做什么生意,下处没有问的规矩。”

老卢一脸的无可奈何。

“给脸不要,俄(我)们就不给他们这个脸皮了!阔海哇!”

吴大队长突然“嗷”一嗓子,把旁边正帮保甲摘死尸的警察吓一跳,然后马上跑过来立正:“大队长。”

“老规矩,从监狱里提几个犯人出来,当街杀下了,给俄(我)煞一煞这股子邪劲儿。”

“是!大队长。”

“明天就办!盗、抢、奸、酗酒斗殴各找一个,提出来,街口就杀下。”

吴大队长咬牙切齿。

“对,大队长,见见血,让江湖上那帮子人知道知道,俄(我)们这里是有王法的。”

老卢一拍大腿赞扬了句。

“这四个人尸身先存放寺里几天,若没有苦主认领就劳烦师傅们超度了哇。”

魏荮安话是冲着云泉寺里的师傅讲的,传给吴大队长的意思是,眼前麻烦先就这么着了,若是没人认领,尸身就处理了,如果将来“上边”揪着,嗔怪案件处理的草率了尽可以往自己身上推,命令是他魏巡官下的。

“关键是明天,一定要镇得住街,今后不能再由着流民的性儿。”

吴大队长冲魏荮安点点头,但是话儿不随着魏荮安走,而是强调将来的作为:“多招呼些巡警大队的弟兄,快枪都杠上,人手不够请保甲民勇一起壮声势。”

“是!大队长。”

“匪性着二货,给他顺水漂着的棒槌让他当个针玩哇。”

魏荮安在玉皇阁寻到了李四爷。其时,李四爷正坐在玉皇阁石阶从下面数的第三层,对面一个笔直的巷子,严静姝正在画写生。

“这堡子里人洋化得早,大部分人,清末就把劳什子割了,民国敢不割辫子的俄(我)掰着手都数得过来,俄(我)记不得一个,忘掉了两个,这一连四条带辫子的让人吊上了,俄(我)能全不知道?”

“你就是本地保皇党的头领。”

李四玩笑着。

魏荮安正得意也不生气,挨着李四坐下:“其中有两个‘辫子’,右手、右脚蜷蜷着,他们寻常警察不明白,俄(我)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的高手做下的。”

“先点了穴?”

李四疑惑地看着魏荮安。

“吊死人见多了。尸僵上来之前,手脚蜷着什么样,那么等尸体硬了就蜷着什么样,没错吧?”

“没错,但是吊死的手脚甭管怎么挣扎,全是冲下伸着的。除非……”

“除非先弄死了再吊上去的……女娃娃身子好些了哇?”

魏荮安大爷指指远处画街景的严静姝。

李四顺指看过去,觉得严静姝似乎也是这如画古街中的一抹笔意,“刚去了热,便闲不住要出来逛,说是躺乏了身子。”

声音中透着温柔。

“点穴功夫俄(我)不会,但是在咱们老营里见识过。”

魏荮安问过了严静姝,又回到刚刚的话题。

“估摸先让高手点了肘和腿的腧穴,把人制住了动弹不得,然后……”

“然后直接挂树上,穴就懒得费劲再推血过宫地解了,反正是要命。”

魏荮安觉得在这蓝天白云玉皇阁下聊着案子,比在树林里心情好多了。

“江湖门派中内门会点穴的寥寥可数,而今这外门能有这顶级功夫的,恐怕绝无仅有。”

魏荮安很赞同点点头:“全天下武林内门中会点穴的俄(我)闹不机密(搞不清楚),但是在这堡子里俄(我)敢说,一个都没有。”

“这样算来你个老警怂就笃定了,杀人的,不是堡子里的人;被杀的,留辫子的也不是堡子里的人……嘿嘿,然后就把个假锅往自己的身上一揽,听着还给大队长个人情。”

“不好这样讲,也不全肯定是你推的这样,万一哩?替上峰分担些个么,怎么说也是一个锅里吃喝的。”

“万一那些人的亲属寻来当如何?”

李四爷谨慎问道。

“八九成,这四人是你说的那个,那个……”

“桓山。”

“对桓山杀的,两家开始打血仇!”

“你的意思是,因为吉同宸被灭了门,桓山派又杀这派门人报仇?”

“八九不离十,江湖人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甭管那么多,明天他们要当街毙几个人,杀鸡儆猴!兴许就都老实了。”

魏荮安双肘一支身后的台阶,舒服地靠了过去,一条腿也伸直了,大胖肚子上警服的扣子被天上日头挑逗得一闪一亮的,晃了下远处巷子里,严静姝的眼睛。她觉得这场景挺好玩,于是冲李四和魏荮安摆摆手,示意两个人别动。画纸上,蓝天、白云、玉皇阁,还有两个曾经的陪过皇上、娘娘的善扑卫。一个民国便装,一个民国警服……水彩排笔不能细描,画上两个人的面目皆是一片模糊。

中国人的法早先源于“刑”,告诫你别犯事儿,犯事儿我就这么处置你,但是自打大隋朝起,国家对于处死犯人就有了严格的定规,必须三奏而后决;到了宋,规定鞫谳分司——将审问与量刑分开,审案子的官儿不负责定罪,定罪的官儿不用管侦破,而且不许的俩官儿凑一块协商舞弊。过堂审问之后又设“录问”。案子未经“录问”不能判决,判了也不生效,没经“录问”愣是生效执行处理,该职司法官员以枉法议罪;明、清两朝死刑复核制度称之为“秋审”和“朝审”,杜绝枉杀。地方上判有死刑不许随时处决,必得过秋审。所谓秋审,每年秋月,朝廷诸王公大臣汇各部堂官集中审核各省判的斩监候、绞监候案件。而直接由刑部或京师地区审结的死刑则必得过朝审。秋审与朝审再将案件归为四大类:文书清晰,案件明确,用典确实的奏请皇帝亲自照准勾决,谓之“情实”;案件属实,民愤不大,则减轻发落,可以免去死罪代以流放充军,是为“缓决”;罪不可恕但情有可原,可斟酌减免,谓之“可矜”;文书粗疏,未经三推六问就以刑求供,则驳回再审,是为“可疑”。情实,目的是决不轻纵有罪之人;缓决、可矜、可疑,目的是彰显“仁”治和绝不枉杀。

而且历代还有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的“八议”制度和清国开始的“留养承祀”制度,即家里有一个男丁,可以留活命,承香火。国家修法为慎杀,彰显上天好生之德。而且历代圣明君主在处决死刑犯人的当天,要求宫廷尚食不进酒肉,内教坊和太常不奏乐,帝、后寡淡禁欲以示已过。就是向天王老子忏悔,国邦出了罪犯乃是皇帝治理不当之过。

民国初年,大家都瞅着眼前的事儿,长久的心性儿只停留在嘴上,人人谈共和,一人一个共和,祖宗的好处忘了,西洋的制度也不想学得透彻,有些混乱。有枪的说话自是管用多些,处决死刑犯就没了那么多讲究,巡警大队阔海、老卢指挥着二十条快枪就进了城里的羁押所。

“开开门,公署衙门的令随后就到,俄(我)们先挑拣几个当杀的,镇镇地方上的邪气。”

老卢对羁押所看门的连唬带蒙。

所谓羁押所也就是个土坯子围墙里面几排房,房子好些的住着看守;房子破烂恶劣的关着还没来得及过堂的犯人。犯人中也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有些干脆是因瞧着不顺眼,被下乡征税的营兵胡乱索拿了,由着营官在军营里过包龙图的戏瘾,连吓唬带打,弄些个罪名便抛这里了事,报告上也算是为清静地方做了贡献……这巡警大队焉有不知之理?顺势挑拣些个没亲眷顾问的出来严办,更加是军、警携手共和,保定地方了。

“把犯人的花名册拿来我们看。”

阔海命令“二十条快枪”七手八脚搬来了桌子和椅子在场院当中,看守的官儿极不乐意的安排人去找犯人登记卷宗,本来,这些犯人应该大部分都由典狱的看守们,一个一个认真依据民国法令鉴别后,让犯人写条子找保人,然后交足保金,释放出狱的……这个工作多么重要啊,提前鉴别节省了公署检厅儿和法厅儿的工作量,现在窜出一帮子巡警大队的人,民国法律暂且不论,保释金……你巡警大队出么?但是看着二十条快枪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典狱的官儿有情绪归有情绪,还是积极把一堆卷宗放在阔海和老卢的桌子上:“喝水言语声,俄(我)在屋里候着哇。”

“好,多谢协助。”

阔海和老卢两个人各翻一堆,不时用笔在旁边的纸上写写划划,过了会子功夫,二人列出来几个人名,吩咐“快枪”叫典狱官儿把这些人提出来过堂。

院后边,条件恶劣的土坯房间,一阵唏哩哗啦下锁开铁门的声音,然后就是叫名字的催骂声……

几个“犯人”兴高采烈地被押到两位警察面前,“犯人”感谢政府终于过堂了,然后可以赶紧找家人凑保释金,就不受这份儿罪了。

“底某、谢氏,你二人什么情况啊?”

阔海问,旁边两个“快枪”把一男一女押得上前一步,照腿窝一人一脚,两个人跪了。

“我两个自小的邻居,那日在村外路上讲话,不想被下乡的官长拿了至今。”

底某赶紧解释。

“你的意思是军爷们错拿了你。”

阔海看着他问。

“倒……倒也不曾。”

底某有些犹豫。

“你若是有冤,便请回军爷重审。”

阔海言道。

“别,别,军爷们的手段在下领教够了。”

“那跟警爷讲,你那日可曾行奸?”

“这个,这个却不曾。”

底某着实有些难堪。

阔海不再搭理他,问那个女的谢氏:“谢氏,你二人在村口勾三搭四,被军爷拿了可是?”

“是的,但我二人没有勾搭。”

谢氏紧着叩了个头。

“他有妻?”

“有。”

“你有夫?”

“尚未。”

“授受不亲,男女之大防!祖宗的教训都忘了!”

“这个……”

“你二人光天化日之下,淫言浪笑,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阔海只一句话拿住了女人。见女人露出羞怯,趁势一翻脸吼道:“讲!可是你心甘情愿的。”

阔海猛一拍桌子,吓得那女人一激灵忙答:“不曾!”

“不曾什么?”

阔海盯紧了问。

“不曾……心甘情愿。”

女人低头作答。

“果真不曾心甘情愿?”

阔海不松口。

“果真不曾心甘情愿。”

女人声音很低。

“心不甘,情不愿,那是他逼迫于你?”

“这个……”

“讲!本警察为你做主。”

“这个……”女人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是他逼迫,还是你自甘下贱的?与我讲!”

阔海再次高声追问。

“不是奴家自甘下贱。”

女人已经彻底崩溃了,伏地大哭。

“那是他逼迫于你对不对?”

“不是奴家自甘下贱哇!”

“好了,本警察明白了,把她带回牢中。”

阔海吩咐,“快枪”出班几人将女人扠回牢房。阔海一个眼色,一个“快枪”噌地窜出,照那底某搂头几个大逼兜(耳刮子)。

“你逼迫良家妇人欲行奸淫,幸亏路过军爷制止,底某,可知罪?!”

阔海满脸带了杀气。

“警爷,冤枉,小人不过是与村妇闲聊。”

“你说闲聊便闲聊?方才你也听见,她讲是你逼迫。”

“她只是,只是说……”

“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心甘情愿。”

底某努力争辩。

“她说什么?”

“她说与我并,并不心甘情愿。”

底某突然感觉掉入陷阱……

四下“快枪们”一齐哈哈大笑。

“她不乐意,你却与她勾搭,你说你不用强?鬼才信!难道你用了迷药?”

“不,不曾迷药。”

“对哇,还是用以强迫。”

阔海侧过头看看老卢:“差不多了,算个意欲强奸良家民女哇。”

“铁证如山!捆绑仔细着,带一边!”

老卢替阔海发了话,然后自己也点名:

“曹某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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