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一个爆栗弹在我头上,“那个佐佐木的功夫是你教的?”
“我只是教了他几招逃跑的功夫。”
“那也不行,这门功夫是董师父传下来的,没他老人家发话,你怎么可以随便传授他人?”
父亲厉声问道。我只好老老实实的认错:“爹,我错了。”
父亲仍是怒气未消,“轻传武功也就罢了,你居然传给一个日本人。你这个混账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便抬起巴掌,我从未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呆在那里。突然,皮优大喝一声,“停!”
她大踏一步站在我面前,瞪着父亲,父亲问道:“我不许你打虫子。”
我心里一惊,皮优根本不了解我的父亲,平时很是和善,可一旦动怒,纵是天王老子也敢动手,否则当年敢在朝堂之上掏出手枪,大骂李中堂。父亲看着皮优,“你是谁?”
“我叫皮优,是虫子的朋友。”
“走开,我教训我的儿子,你不要管。”
皮优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我偏不。谁打虫子都不行。”
父亲大概也没有想到皮优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敢在他面前顶嘴,怒气更甚,他渐渐抬起巴掌,“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小姑娘,我就不敢打你!”
皮优叫道:“是我逼着虫子把功夫教给佐佐木的,要打你打我吧!”
皮优话说的虽然漂亮,但有缩着脖子偷眼看着父亲。佐佐木窜到皮优身边,扑通跪倒,“您是师父的父亲,算起来是我的师爷,不要打我师父和师娘,要打你就打我吧!”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清响,父亲随手一巴掌,把佐佐木打了一个滚儿。那声音我听着都疼,佐佐木双手支地,重新爬了过来。他执拗地跪在我身旁,“师爷,我第一次见到师父武功便为之倾倒,是我恳求师父传功的。”
“啪”,父亲又是一巴掌,将佐佐木打倒。这家伙真是执着,依旧重新爬了过来。他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流出血丝。皮优说:“你是虫子的父亲,我就叫你叔叔吧,不管佐佐木是不是日本人,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来恳求虫子拜他为师,足见他的诚心,后来我被别人攻击,他也像现在站出来,足见其勇。所以,我才替虫子收他做徒弟。你不要打虫子,也不要打佐佐木,要打你朝我来。”
父亲根本不听皮优解释,又抬起手来,我一见这要是一巴掌打到皮优脸上,皮优哪里受得了,心中大急。我看到安妮就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安妮是我的靠山,每次父亲要教训我,安妮总是要站在我面前保护我的。今天安妮只是远远地看着,根本没理会,让我有些傻眼,剧本不是这样演的呀。如今,看着皮优要挨打,只好拼一回了。我一把抱住皮优的头大叫起来:“安妮,你管不管,我爹又打我了。他不但打我,连你未来的儿媳妇都要打了。”
父亲愣住了,手高高地举在半空,没有落下来。安妮走过来,点着我的额头,无限爱怜地说:“我看就是该打,跑出来好几天,也不知道回家。”
顺手把我拉了起来。我嘻嘻一笑,“安妮,还是你最疼我。”
安妮并没有理会我,拉起皮优牵着她的手,目光流转,“你很漂亮,我很喜欢。你喜欢比利?”
皮优脸色绯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安妮转身对父亲说:“达令,差不多就算了吧。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野蛮,却是真心对虫子好。虫子的这个徒弟也好,有勇气。”
父亲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安妮,你会把孩子宠坏的!”
安妮笑道:“不会的,虫子虽然顽皮了些,但知道深浅。你天天民族大义的教着,不会差的。”
安妮的话在父亲耳朵里极是好使,他终于没有脾气,没好气的训斥道:“说,你是怎么收的这个徒弟?”
我便把佐佐木的遭遇讲给了父亲,父亲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还不错,”瞅着佐佐木说:“起来吧。”
我踢了佐佐木一脚,“还不磕头!”
佐佐木大喜,嘴里喊着师爷,三个响头磕下去。我又把智子介绍给了父亲和安妮。这时远处一群日本武士拎着棍棒,怒吼着冲了过来。为首的却是井边,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肥胖的家伙,想来是斋藤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为首的斋藤狞笑着,“八格,中国佬,今天我要杀了你。”
他一路跑将过后,距离我们还有三四米远的时候,发觉身后没有了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以井边为首的那些日本武士,一个个拎着棍棒远远地站在那远处。斋藤却前出了三十多步,孤零零地一个人,极是尴尬。这些日本武士很聪明,他们看到了智子,看到了佐佐木,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我。此时我的手中摆弄着我的弹弓。今天前来助拳的这些武士九成以上都吃过我的弹弓苦头,他们识趣的和我保持着安全距离,免得再受弹珠击头之苦,更何况还有智子和佐佐木在侧,这些人也知道无法动手的。斋藤眼见武馆的武士们不肯援手,又看到我们这边的智子和佐佐木,似乎也明白过味来,可此刻正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大喝一声:“小子,你跑不了,今天老子就是要教训你!”
手指却是指向我们周边不远处的一个人,大踏步走了过去。那人一身布衣,戴了顶渔夫帽,帽檐遮得很低,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看到。斋藤自鸣得意,如此既免去了尴尬,又在众武士面前保全了面皮。我不禁好笑,“想不到斋藤还有这种神操作!”
皮优乐不可支,“人至贱则无敌!”
跟随来的众武士,却一脸茫然,斋藤先生寻仇也会找错人吗,不过只要不是拿着弹弓的,这个拳还是要助的。随即呼啦一下,要向前冲来。斋藤此时已冲到那渔夫帽面前,他大吼一声,挥拳就打。便是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不知怎的,斋藤硕大的身躯竟腾空而起,宛如风车一般被那渔夫帽男在头顶转了两个圈,顺手将他大头朝下,向路旁的一个散发着臭气的垃圾箱装了进去。垃圾箱里觅食的苍蝇,嗡得一声,四散奔逃,刚刚踏上一步想要助拳的武士们脚下却像踩了刹车,咔的一下停在那里。我一下子看呆了,那男子的手法和佐佐木所说地父亲教训斋藤所用手法有些近似,但当我亲眼见到,依旧十分骇然,他一抓二担三转四贯,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似排练过一般。那渔夫帽的男子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快步离去。可怜的斋藤因为身体肥胖被卡在垃圾箱里,无法动弹,双脚不断乱踢,滑稽至极。皮优和智子被逗得哈哈大笑。我不想再发生冲突,正要招呼大家一同离开,却发现父亲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安妮,我父亲去哪里了?”
“呵呵,他刚才跟我说去看看那个神秘男子,让我们找个饭店等他!”
“哦,好吧。”
我给安妮介绍了智子和佐佐木,佐佐木要留下了处理善后,安妮要带我们去饭店。我们来到一家“伦敦好男人”西餐店,这是一家英国人开的西餐店,安妮作为地道的英国人每次进城吃饭都会选择这一家。我想大约是这家正宗的伦敦西餐店可以寄托着安妮浓浓的乡思吧。安妮似乎对皮优极是喜欢,始终拉着皮优的手。往日“嚣张野蛮”的皮优似乎一下变了一个人,不言不语,文文静静,真的如同一个小媳妇一般。古灵精怪的智子虽然也不再言语,但眼睛却不时看着皮优,皮优每次和她的眼光相对,便满脸绯红,智子便肆无忌惮地看着皮优,把皮优看得愈发不自在,最后把皮优气急败坏地瞪了智子一眼,智子却格地一声笑出声来。我有些头大,觉得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之前我口不择言说皮优是未来的儿媳妇,现在看来安妮却是当真了。我嘻皮笑脸地看着安妮,“安妮,趁我爹不在,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安妮正拉着皮优的手,说着话,转过头看着我。“刚才怕父亲真得打了皮优,所以才说什么未来的儿媳妇……,你可别……”安妮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知道!”
随即便又转过头去,拿着菜单问皮优:“孩子,想吃什么?”
皮优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安妮,我吃什么都行!您看看自己喜欢吃什么,我给您点。对了,这是我给您买的一些礼物,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
安妮打开一个礼盒,一声惊呼:“天啊,这种巧克力是正宗英国特产,我小的时候天天想着盼着吃的,没想到在澳洲也能买到,你是从哪里买的?”
“安妮,只要你喜欢吃,我天天给您买。还有这件羊绒衫,也是英国来的,您试试,我没见过您,就按虫子给我描述的你的样子买的,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安妮看了看尺码,眉飞色舞,“我正好是穿这个尺码的衣服的,试都不用试了。”
我一阵无语,安妮,您知道个啥呀,真把皮优当儿媳妇了。这时,安妮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两块精巧的玉坠,一块是龙,一块则是凤。“孩子,第一次见面,我也要送给你一件礼物,这是虫子的父亲雕刻的玉佩,他原想是雕一条龙给虫子做成人礼,我告诉他再雕一只凤吧,中国有句话怎么说?”
智子不失时机的说:“龙凤呈祥!”
安妮连连点头,“对对,便是龙凤呈祥。”
皮优即喜且羞,把那佩拿在手中,爱不释手,“没想到沈叔叔还会雕刻,这一块上好的绿松石,说是极品也不为过。”
皮优一边说一边对着光映照。菜品已经齐备,安妮高兴地招呼大家用餐。“安妮,还从来没有见你这么开心过。”
父亲大踏步走了进来。我和皮优起身相迎,智子也站起身,向父亲一躬。“达令,你看看,这是皮优给我买的巧克力,这是羊绒衫,都是英国的。”
“喜欢就好!”
说着,父亲看着皮优,“让你费心了。”
“不客气,虫子跟我说起许多关于您的事情,他很崇拜自己的父亲,在我的心中,您也是大英雄。”
父亲坐在那里,长叹一声,“孩子,你很会说话,哪有跑到澳洲的英雄呀。”
我惦记着那渔夫帽,见父亲眉宇间带着些许愁容,只好等到单独和他一起时再问了。皮优满不在乎,“叔叔,我说您是英雄,您就是英雄,不单您是英雄,安妮也是英雄。”
安妮笑着说:“怎么连我也成了英雄了!”
“那当然,我听智子还给我讲过中国一个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呢?曹操和刘备喝酒时谈论天底下谁才是英雄,曹操说过英难的标准,他说真正的英雄像龙一样的,智子你知道的。”
智子吟道:“当年曹操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皮优连连点头,“对,就这么说的,叔叔您做将军时可以纵横四海,奋勇杀敌;庙堂之上,可以振臂高呼,痛斥群丑;牢狱之中,大义凛然,不畏生死;来到澳洲,又摇身一变成为隐者,难道不是英雄吗?”
“安妮也是英雄,她可以不远万里寻找真爱;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护夫救子,我就比不了,刚才叔叔抬起手来的时候,我表面很勇敢,其实……其实已经做好哇哇大哭的准备了。”
父亲和安妮一起笑了起来。智子也是微微一笑,神色却有些黯然。父亲说:“我不过是吓唬你一下罢了,大英雄怎么能欺负一个女孩子。看来虫子没少在你面前替我吹牛。”
说罢,长长吐出一口气,对我说:“虫子,其实父亲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英雄,如果勉强算得话,也不过是因为心怀家国。”
“我从小接受的是中国传统的教育,家族里的长辈也常常教导我,利一身者莫为之,利家国天下者必为之。方今宇内,列强并起,想我中华民族,数千年历史悠长,几万里山川锦绣,可如今却是老大帝国,被列强瓜分,受尽欺凌,先有火烧夏宫之耻,后有甲午之败,联军进京师之时,我却身陷牢狱,最后只能携妻儿逃到澳洲,回天无力,报国无门。”
父亲说罢径自喝掉一杯酒。“我最是佩服岳飞,最终也活成了岳飞,耻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曾希望自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可如今却是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虫子,父亲只希望你时时记得家国二字便可,其他便是细枝末节,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我们正自说话间,佐佐木和伍德走了进来。佐佐木大叫,“师父,可找到你了。伍德先生找您有急事。”
伍德几步来到我面前,“比利,我奉命带队去荒原追剿一群偷渡者,但军队对那里的地形并不熟悉,想请你做向导。你务必帮忙,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旧话重提,我更希望你成为一名澳洲士兵,和我一起征战。”
伍德和父亲并不认识,更不知道此刻正是他忧国愤懑之时,怎么可能让我成为一名澳洲士兵。果不其然,父亲听到之后,啪地重重一拍桌子,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