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陆令道。　　“警官，我...”陈大伟双手扶腰蹲站着，看着有些狼狈。　　“你怎么了？”

陆令神色如常，“累了？”

“没，不累不累。”

陈大伟看着前面的陆令，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己累。　　这是在帮他找儿子。　　“跟上，今天把这条街问完。”

陆令板着脸，说道。　　“好好好...”　　走访了六十多家店，还真有四家认识陈大伟。　　没有一个人给予太好的评价。　　人与人交往中，一般来说，不给好的评价，那就是有问题。只不过这几家都仅仅是认识陈大伟，没有一个人听说陈大伟孩子丢失的事情。　　再次走进一家店，这家店的老板，陈大伟认识，曾经给送过菜，但后来不送了。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会儿正是饭点，老板看到陆令和陈大伟问这些事，头摆的像拨浪鼓。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陆令道，“方便到门口聊几句吗？”

“不行啊，这会儿太忙了，要不明天你们再来。”

老板说着话，接着拿着大勺，看了眼菜单，就开始炒菜。　　“诶，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

陈大伟见老板和陆令不太客气，忙道，“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吧！”

“谁跟你有交情？”

老板拿着勺子砸了砸锅，发出“当当”的声音，“要不是看你孩子丢了，我早就赶你走了。你还记得那次你给我送的肉有味了，我让你回去退，你和我吵那次吗？”

“肉店老板是你联络的，我只负责送，我是出租车，不是卖菜的。菜有问题，你要么自己找老板，让我去找就要给我油钱，这天经地义！”

陈大伟自然记得这个事情。　　“哼，你说的都有理，反正你后来在这边就干不下去了，也是活该！”

老板这会儿已经把菜下锅了，火开得很大，声音也被掩盖了大半。　　陈大伟火了：“我要不是孩子的事情，我在这边好着呢！我的运费最便宜，从来不乱动菜、从来不晚点、从来不吃回扣！你们店后来找的那个人，吃多少回扣你知道吗？你还以为自己挺聪明！”

“我现在都是自己去弄菜！”

老板看了陈大伟一眼，眼神里明显有些怒气。　　他知道陈大伟说的是对的，但是“话是拦路的虎”，这个陈大伟要是脾气好一点，肯定不是这样的结果。　　“行了，不和你吵了，”老板看着陈大伟旁边一言不发的陆令，火也发不起来，挥挥手，“你们走吧。”

“你这边，还要炒几个菜？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令终于问了一句。　　“没看到外面刚来两桌客人吗？还要七八个菜，起码半个钟。”

“那行，半小时后我们再来找你。”

陆令也不吵，拉着陈大伟就往外走。　　陈大伟这会儿还是一肚子火，但看着陆令的眼神，他火气自然而然消了三分，也不知道为什么。　　二人离开了这家饭店，接着把后面的店铺都看了一圈，这些人都不认识陈大伟，也没听说陈大伟孩子丢失的事情。　　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陆令让陈大伟在门口等着，一个人进了店里。　　这会儿已经挺晚的了，老板已经做完了菜，正在厨房抽烟。　　“这事情，你知道些什么，但是你不愿意得罪人，或者说不愿意告诉陈大伟，是这样的吗？”

陆令和老板说道。　　“你谁啊？”

老板把烟掐灭，“我不认识你。”

“我是调查案子的警察。”

陆令这才拿出警官证，递给了老板。　　老板一惊，警察！　　这些年，他不是没见过警察，但是每次见警察，都是那种趾高气扬的感觉，哪有陆令这般，文文静静的。　　“嘿，不好意思，警官，来，抽烟。”

老板立刻换了一幅面孔，递过来一根烟。　　陆令接过烟，放在一侧：“不好意思哈，不会，你抽你的。”

“我刚抽完...”老板把烟盒放在了一旁，“警官，你也是好脾气，这个陈大伟，脾气臭的很！一般人和他根本处不上来。”

“确实，但是说实话，这并不重要，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你说对吧？”

陆令问道。　　“是是是，警官您有境界！”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又奉承了陆令两句。　　“我查了所有关于陈大伟孩子走丢的证据，这里面和陈大伟、陈大伟父亲相关的人物，我都查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有他儿子的线索。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陆令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警官您说笑了，我哪里知道这个事...再说，他孩子是在村里丢的，也不是在这里丢的。”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你怎么知道在村里丢的？”

“他儿子丢了以后，就不送菜了，我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

“这我记不清了。”

老板立刻摇头。　　“老板，你觉得这个世界公平吗？”

陆令没有继续问。　　“不公平！这社会太不公平了，我今年总共才干了三个月，可亏死我了，房租却一点没少，要不是我自己炒菜，我早就关门了。你看看网上，那么多有钱人，咱们赚点钱难死了！”

老板听到这个话题，立刻来了谈兴，开始给陆令讲他多么不容易。　　陆令也不打断，就认真听，一直听老板讲了七八分钟，老板才停了下来。　　“嘿...说多了。”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

陆令摆了摆手，“陈大伟如何，我们不谈，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告诉我。”

“领导，我真的不知道...”老板有些头疼。　　“一直喊我警官，喊这个就行，不用喊领导。”

陆令摇了摇头，老板越是这样，他越是知道些什么。　　“...”老板说着，就要掏烟来抽。　　陆令速度比老板快一些，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包今天刚买的中华，递给了老板一根。　　“您不是不抽烟？”

老板有些不解，但还是把烟接了过来。　　“嗯，你抽你的。”

陆令点了点头。　　“我...”老板看了看左右，“警官，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我就是...”　　老板再次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他孩子丢了以后，我确实是听别人提到了。我也有孩子，我一听，也挺心疼。我就去打听了一下，听人说，是有人要整陈大伟，但是是谁要整，我就不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

陆令问道。　　“我听吃饭的客人聊的，也不知道真假。我觉得应该是假的，这种事都是吃饭瞎扯的，也可能是瞎讨论的。您也知道，酒桌上什么话都有。”

“老板，”陆令轻吐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火机，伸手给老板点上了烟，“这个世界是不公正的，但是生而为人，我们不能习惯和认同这种不公，即便是以卵击石，也要有与其对抗的勇气。”

“我...”老板愣住了，“我...”　　陆令道，“我刚刚提到的那句话，源自于韩国电影《辩护人》，这里面的律师，曾经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普通人，后来为了拯救一个女孩，赌上了自己的一切。他曾经被自己的同行瞧不起，但是当他成为被告的时候，当地大半的律师愿意为他免费辩护。你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的心中，要有正义，否则，你活着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警官...”老板愣在原地，双眼失去了精神。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厨房的门：“老板，还做菜吗？两个人，两份盖饭。”

“今天有事，不做了。”

老板摆了摆手，见两名顾客离开，和陆令说道，“这个事，我还真的知道一些，而且我被警告过，绝对不能说...现在我如果告诉你，我会有危险，我还有老婆孩子...”　　陆令微微点头，没有再强迫什么，他知道，老板的话没说完。　　紧接着，老板轻呼一口气：“我们斜对面的那一家，川鲁风味，那个老板一定知道些什么。我当初，就是听他说的。回头，也是他过来警告我，千万不要传出去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大伟得罪过很多人，但是依然有人找他运菜，就是因为他这个人还算靠谱。但是，他嘴真臭，要是脾气差一点的，很容易和他干起来。我和他也吵过好几次，后来不用他了。有些脾气好的老板，就从来没跟他吵过，所以那会儿还一直用他。他孩子丢了之后，川鲁风味的那一家，老板姓王，他来告诉我这个事，说话的时候，还挺得意。当时我就说，虽然陈大伟可恨，但是也不能这么做吧？那个老板说，就是吓唬吓唬陈大伟，孩子回头就给送回去了。”

老板语出惊人。　　“可是，你应该知道，后来，孩子没有送回去。”

陆令说道。　　“后面他过来找我，让我封口，说他只告诉了我，如果有一天这个事我传出去，我就倒霉了。”

老板道，“但是，您既然问到这里，我还是要告诉你们。”

“好。”

陆令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个事如果破案了，我给你记功。”

“我可不要...唉...”老板立刻摇头。　　“对你有好处的，以后你孩子要是当兵、考公务员，审查你的时候，你拿出这个，绝对有好处。”

陆令道。　　“啊？真的假的？”

老板大喜。　　“骗你干嘛？还有奖金，不少的，”陆令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这个事跟你有关，我也不会冒然去找你说的王老板。”

...　　从这里出来，陆令的眉头还是紧皱着的。　　这个王老板，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估计，一开始有人跟他说了此事，就说是要整陈大伟，结果最后孩子回不去了，王老板也有些慌了。　　这个王老板的店，是在对面的那条街，陆令还没有找。这会出来，先和陈大伟沟通了一下。　　陈大伟以前也给这家店帮过忙，也因为菜品的问题，二人吵过架，吵得很凶。　　那边可不止一家店，川鲁菜馆附近，一共有六家菜馆，一直都是合伙买菜，当时陈大伟能拿到这个片区，也是因为口碑还可以。但是后来和王老板产生了矛盾，王老板一气之下，不仅自己不用他的菜了，还撺掇其他五家也不用。　　就这样，陈大伟和王老板有了仇，去闹过好几次。　　当然，陆令并不认为王老板是凶手，但显然他知道些什么。虽然他跟刚刚的老板说不会冒然去找王老板，但他还是今晚要去找，牵扯事情甚大，不得不尽快。　　到了这里之后，因为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家店也面临打烊，陆令把王老板单独叫到了一个单间里，就开始了询问。　　陆令有了针对性，很快地就发现王老板确实有问题。　　既然如此，陆令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如果你知道犯罪却对其进行隐瞒，有可能构成包庇。这个案子现在省厅要求重启，我们已经有一些进展了，你不要自误！”

“我...”王老板有些怕，但还是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要是真不知道，你抖什么？”

陆令问道。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可不是身经百战的犯罪嫌疑人，陆令这么一吓唬，真的就会抖，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我...我说...这个事，是以前给我运菜的那个人干的...”老板说道，“但是这个人已经跑了，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给你运菜的？”

陆令心跳微微加速，“不是陈大伟吗？”

“不是，是陈大伟之前的那个人。这个人不好好干活，而且偷奸耍滑，后来我们都不用他了。我以前和他关系好，他对我这个店一直都没偷奸耍滑，都是针对其他店。那次要换人，就一起换了，换了陈大伟。后来，陈大伟和我闹了矛盾，我又把他换了，现在是另外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但是，陈大伟孩子丢了的事，他过来告诉了我，我当时就说这个事太过分了，他说没事，孩子还会回去，就说整一下陈大伟。”

王老板道。　　王老板的话，和之前那个老板的话，是能对上的，现在真相就在眼前，陆令只需要找到这个人就行了。　　这一切，顺利得让陆令有些觉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