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万斯基的手指压迫刺激小灰灰的耳根,快感倍增,搔一下,揉一下,丢下他走开的时候,小灰灰的恐惧消失了。这是一个征兆,预示着他与人之间毫不畏惧的伴侣关系,可以建立起来,当然,在将来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还不免会体验到许多恐惧。过了一段时间,小灰灰听到一些陌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敏捷地判断,这是人的声音。一会,一大群人涌了过来。其中一些是男人,还有许多妇孺,几十个人全都肩负着沉重的营帐装备和物品。此外,还有许多狗,也都驮着营帐装备,东西牢牢地捆在身上。小灰灰从来没见过狗,但一看见它们,就觉得与自己同种,只是略有不同。狗狗们发现小灰灰和他母亲时,与狼仔的反应表现差不多。没过多久,冲突爆发了。面对蜂拥而来的群狗,小灰灰毛发耸立,连叫带咬,跌倒在它们身下,他感到牙齿在自己身上尖锐地切割,同时自己也在撕咬着对方的腿和肚子。小灰灰听见母亲为他在战斗时的吼声,也听到人们的呼喊,棍子打狗的声音。他立刻又爬起来,站住了。现在,他看见,人们为了保护他,帮助他脱离那些野蛮的牙齿,人们正用棍子、石块赶开那些狗。小灰灰感觉到人的公正,恰如其分地认识了这些法律规矩的制定者和执行者,钦佩他们执法时具备的那种权力,特别是打狗的时候。人,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动物,不咬,也不抓,而是运用死东西发出活力量,死东西听从他们的命令。因此,在他们的指挥下,棍子、石块在空中活蹦乱跳,给群狗以沉重的打击。小灰灰心想:“这种权力非比寻常,不可理解而超越自然,是神一般的权力。”
他知道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以外。但他对这些人充满了敬畏与惊异,就像人类看到天神站在山顶上,雷公、电母投掷闪电雷鸣一样。最后一条狗也被赶走,骚乱静了下来。小灰灰舔一舔伤口,思考着第一次被引入群体中所尝到的群体的残酷,做梦也没想到他的种族所包括的成员并不只父亲、母亲和他自己。他们曾经独立为一个种族,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显然,还有许多成员好像与他同属一个种族。因为他的种族一见面就扑上来想毁灭他,他产生了一种下意识的愤怒,对于母亲被拴在一根木棒上,他也同样愤恨,尽管那是敬畏的人干的,但难免没有束缚与陷害的意味。当然,关于陷害与束缚,他毫无所知,本来,随心所欲的游逛,奔跑,卧伏的自由,是他继承的遗产,现在却受到了侵犯。母亲被限制在一根棍子的长度内活动,因为他还需要挨在母亲身边,而他也就被这根木棍限制住了,小灰灰不喜欢这样。人们起身继续前进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一个小孩拿住木棒的一头将红太狼瑞贝卡当作俘虏,牵在后面走,小灰灰又跟在母亲的后面,烦恼不安。他们沿着河谷走下去,一直到达盆地的终点,远远的超过了小灰灰足迹所至的最远的地方,河流在这里汇入了亚马逊河。他们在这里扎营,小灰灰惊奇的在一边观看。人类的优越性时刻都在增加,独木舟高高的撑在杆子上,竖直的网架用来晒鱼。人类主宰了所有长着伶牙俐齿的狗,这已经显示出了权力。但是,在小灰灰的眼中,更让他吃惊的,是对于死的东西的主宰。他们赋予不动的东西以运动的本领,那种改变世界面目的本领。人们将杆子做成的架子竖起来,吸引了他的目光,这还不算太奇特。当这些架子披上布料、皮子,变成了圆锥形帐篷,小灰灰大为惊讶。他惊骇这些帐篷的巨大躯体。它们出现在他周围,四面八方,仿佛刹那之间拔地而起的有生命的形体,狰狞恐怖,弥漫了他的眼帘。他感到害怕,它们浮现在他上面,当风吹得它们剧烈运动的时候,他就恐惧地趴下,紧紧盯着它们,防止它们冲过来,准备立刻躲开。时间不长,他对帐篷的恐惧就消失了。他看到,女人们、孩子们从那里进进出出,竟毫无损伤,那些狗常想走进去,又被严厉的言语呵斥,被飞奔的石子赶开。过了一阵,他离开母亲,小心翼翼地向最近的一座帐篷爬去,不断增长的好奇推动他向前。距离帐篷的最后几寸,他简直痛苦不堪的慢而谨慎地爬着,他的鼻子接触到帆布,他等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于是,他嗅一嗅那浸透了人味的陌生的组织,咬住帆布轻轻一拖,帐篷挨近的那部分轻轻动了一下,但无关紧要。他拖得更带劲,动得更厉害了些。他觉得很有趣,便使劲拖,结果,整个帐篷摇动起来,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急忙逃回到母亲的身边。此后,他不再害怕那些高耸的帐篷了。没多久,他又从母亲身边跑开,红太狼瑞贝卡的木棍被扣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子上,不能跟他走。一匹身材、年龄都比他稍大的半大小狗,慢慢向他走来,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关于它的名字,小灰灰听见有人叫它德尚。德尚在打架方面经验丰富,可以说是一个凶狠的家伙。德尚与小灰灰同属一个种族,而且只是一条小狗,似乎毫无危险。所以,小灰灰准备以友好的态度对待它。然而,这位陌生的来客步伐变硬,嘴唇翻起,露出牙齿,小灰灰也就以同样的姿态予以回敬。他们绕着兜圈子,竖着毛,互相试探性地叫着。持续了一会,小灰灰觉得很有趣,认为不过是游戏而已,但是,刹那间,德尚非常迅速地扑上来,狠狠咬了一口,正好是被大山猫撕伤、现在还深深作痛的那半边肩膀。小灰灰既惊讶又疼痛,叫了起来,顿时怒气大发,扑到德尚身上狂咬起来。德尚毕竟长于营地,经历过多次狗与狗的战争,锐利的小牙齿几次咬在这位新来者的身上,直到小灰灰哀号着逃回到母亲的庇护下。这是他与德尚战斗的第一仗。从一开始,他们就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母亲伸出舌头舔着儿子,安慰他,想诱使他留在身边。然而,一会,他控制不住的好奇心,又驱使他开始新的探险了。他遇见一个人,就是梅西,蹲着用散在地上的一些棍子和干苔藓在做什么,小灰灰走到近处看着。梅西发出小灰灰以为没有敌意的声音,他就更近了些。女人与孩子另外又取了许多根树枝给梅西。小灰灰凑过来,碰到梅西的膝盖。突然,他看到一种奇怪的东西,从棍子和苔藓下面,像雾一样冒了出来,继而一种活的东西在棍棒间盘旋回绕,那种颜色像天上的太阳。关于火,小灰灰一无所知,火,像他幼时洞口的光明一样吸引他,他爬近几步。他听到梅西伏在他身上咯咯的笑,直到没有敌意,接着,他的鼻子碰到了火焰,同时,伸出的舌头也去舔火。顷刻,他几乎浑身麻木了,顿时他哇哇大叫。母亲听到他的声音,跳到了棍子的尽头,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发出可怕的怒吼。梅西高声大笑,拍着大腿向营地里所有的人讲述这件事,于是,人人都喧笑起来。小灰灰坐着哇哇乱叫,在人们的围观中无依无靠,真是可怜。这是他受到过的最严重的伤害,梅西手底下生长起来的像太阳一样颜色的活东西,烫伤了他的鼻子与舌头,他哭个不止,人们的哄笑不止,他想用舌头安慰一下鼻子,可是,舌头也烧伤了,两处伤痛碰在一起,更加疼痛,痛得刺心。他逃回了母亲的身边,她正在木棒的尽头愤怒欲狂,母亲,是世界上唯一不会嘲笑他的动物。黄昏将临,他的鼻子、舌头仍然疼痛。现在,他想家,想洞穴,想花木兰、一休哥、绿巨人。正在此时,他瞧见三个熟悉的身影,趁着没人,慢慢靠近拢来,是花木兰他们仨,小灰灰立刻蹦了起来,来了精神,红太狼吃惊地望着他们。花木兰小声地说:“你们经历的,我们躲在一旁都看见了。小灰灰,我们带来了浸满醋的棉布,快舔舔,多嗅嗅,能治疗火灼伤的!”……营地里,男女老幼都在发出喧哗、刺激声,那些狗也不断争吵哄闹,骚扰不止。以前熟悉的那种生活中的安闲寂静,全然消失了,空气都在随着生命颤动,不停地发出响声,刺激小灰灰的感官、神经,令他紧张不安,时刻提心吊胆。像人类看着他们所创造的天神那样,小灰灰看着面前的人们,看着他们在营地里来来往往。现在,他认为,人是高等动物,是神,是大自然的创造者。他们具备各种未知、莫名其妙的各种权力,是大自然的统治者,主宰着活的东西和不活的东西。他们使不会动的活动,使会动的服从,使生命,具有太阳一样色彩的生命,从枯苔藓与木头里长出来。他们是火的制造者,他们简直是神。在一旁暗暗守护着的花木兰现在觉得:“小灰灰的知正在迸发,良知逐渐显露,象水落石出一般!!”一休哥惊喜道:“看来不枉我们作回狼,我明白了,不管是狼文化、人文化,还是黄种人、黑种人、白种人文化,良知,不随文化属性不同而不同;良知,不随文化属性变化而变化!!”
绿巨人接话:“对。良知是一面镜子、一杆秤,生来就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