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一种彼此不须言明的内在冲动,他俩手挽着手在街头漫步,并非往来时的方向回去。夜晚是充满生命力的,暗蓝的天空则以流动的空气温柔地爱抚他们的全身,有如季节的变换所带来的舒缓,阿托昆博相信他们的两颗心都感受到了夜的美丽。“我们打车去逛一下,好吗?”
他提议,“随你。”
在无人驾驶车上,他伸手环抱身旁的女孩,将她拉近,低头亲吻了她湿润而孩子气的嘴唇。她沉默,只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那张脸上看不到爱情,她的美冷酷得就像一阵潮湿阴冷的风,就像她湿润而柔软似棉花糖的嘴唇。“你美得像天国的女儿。”
他低语,为了维持方才的陶醉状态,他的手臂必须更用力地拥紧她,她靠在他的怀中,像是一个自由落体从黑暗中飘落,被他拾获。“我们掉头。”
她低语,“速度开快一点回去……”他俩上楼回到餐厅,那里气氛仍很热烈。桌上四处散置着餐巾和烟灰缸,他们进来时正值两支舞之间的空档,米歇尔看着他俩,“你们刚才到哪里去了?”
“去买槟榔。”
赫本冷冷地回答。阿托昆博几乎已经要相信,在他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没有一个比得上赫本,她是独一无二的,她诚实到令人不可思议。目前,他所知道的是,她并没有屈服于他的任何意志之下,也没有迎合他的男性虚荣……礼拜三,下午,阿托昆博终于忍不住到赫本家拜访,当他们握手寒暄,她的态度让他纳闷,究竟之前他是否曾亲吻过她?她好像不记得了。“昨天我打电话给你三次。”
他告诉她,“有吗?”
她很惊讶。他在心中默默地诅咒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他早该知道以她的骄傲,是不屑于被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胜利所打动的。对于从来就不用操心没有男人的赫本来说,她根本不需要那些推托或引诱的小伎俩,这是她的闺蜜才用得上的。当她喜欢一个男人,本身就已经足够了,胜过许多计策。她的魅力不为别人,永远只为了存在而存在。“我急着想见你。”
他坦白地说,“我想跟你说话,深入的交谈,在一个可以让我俩独处的地方,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
她的回答顿时让他不安起来,他觉得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不只是坐着喝茶。”
他补充道。“噢,好啊,可是不要今天。我想要做点运动,我们暴走吧!”
外面既冷又湿,他却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他看见赫本站在后面十多米外一动也不动,他便开始往回走。“我真的很抱歉,我走路的速度太快了吗?”
“我觉得冷了,”她声称,“我想回家,可是你走太快了。”
“真的很对不起。”
“当男人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通常不会这么专心。”
“我很抱歉。”
“这真的很有趣。”
“今天天气太冷,的确不适合走路。”
他刻意轻快地带过,以掩饰他的恼怒。她没有响应,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是否到了家门口,赫本就会将他打发走。她一言不发地往内走去,直到要进入电梯时,才回头说了一句话:“你最好也一起上来。”
他迟疑了几秒,“也许我下次再找时间来拜访比较好。”
“就照你说的做吧。”
她的双颊泛红,双眼晶莹闪烁,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可爱过,那么令他极端地渴望,想要得到她。等他回过神来,阿托昆博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九楼的回廊,卑屈地跟在赫本的身后。他坐在客厅,感到事情完全朝失控的方向发展,自己连最后一丝尊严也不剩,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打败了。在她整装的这段空档,他努力自圆其说,想要让自己得到世故的满足。他强忍内心的骚动,粗暴地咬着自己的唇。他们的对话回到对方的过去,玩古老的问答游戏。他们再次在对方身上,发现久已遗忘的共同品位和想法。他俩交谈的内容所流露的真情,远超过原先预期的效果,虽然,两人只不过假装接受对方的言词和价值观。或许,培养亲密感的过程大概就像这样。“我认为。”
阿托昆博热切地说,“如果一个男人所居的地位是不被需要的,也没有成就的话,是相当不幸的。老天知道那个愧对自己的我是多么可悲。”
她的沉默鼓舞了他,此时她的表现,几乎已接近一种蓄意的诱惑。“过去,一个人若要受到尊重,他就必须要有闲暇,做一些对社会有建设性的事业,而不只是抽着烟空谈理想,或花言巧语去骗取别人的财产。当然,我也可以去学科学。”
她打了一个哈欠。“我跟你说过,我对别人该做什么一无所知。”
“难道你对自己以外的事,都没有任何兴趣吗?”
“的确不太多。”
他的眼睛喷出怒火,原本因先前对话而渐生的乐趣荡然无存。她一整天都显得很烦躁而充满恶意,在这一刻,阿托昆博确定,自己恨死了她的自私。她把脸转向他微笑,当他看着她的笑脸,所有愤怒的余威和受挫的自尊都从他身上脱落了。好像他的情绪已随着她的笑而起伏,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是完全为她所控制。他向她靠近,执起她的手,以最温柔的动作将她拉向自己怀里,直到她半倚在他的肩膀,她对他微笑着,他低头吻了她。“赫本。”
他温柔地呢喃叫她的名字。她微妙的体香浮动,有如蝴蝶兰芬芳四溢,曲径通幽,甜美而令人难以抗拒……她美得令他着迷,她耳语:“一个女人应该有能力给男人一个美丽而浪漫的吻,纯粹到没有掺杂任何想要成为人妻或情人的欲望。”
他告诉她,过去他从未遇见像她这样的女孩。他一面乞求她的垂怜,但一面又努力地避免自己涉入太深。他不希望让自己坠入情网不能自拔,阿托昆博提醒自己:从今以后不再来看她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微弱的炉火仍闪烁着小小的狂喜火光,仿佛它逐渐步向毁灭的生命依然甜美。阿托昆博将赫本拉入怀中,紧紧拥抱她,让她全身无力几乎无法呼吸,深深地吻她。她的玉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在某个瞬间,她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别这样。”
她轻声说,“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脱身坐到圆床边,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安东尼紧靠她的身旁而坐,握住她的手,然而,她却死气沉沉地对他没有任何反应。“亲爱的,你是怎么了?”
他刚想要拥抱她,却被挣脱了。“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又重申一次。“赫本,你不吻我吗?”
“我并不想。”
“这改变来得太突然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渐生恼怒。“是吗?”
他赤裸着站起来,愤怒地看着她,结果,他又坐下来。“赫本,你真的不吻我吗?”
“不!”
她的嘴唇微张。他又再踱步,但这一次更加迟疑,“赫本,那么我要走了。”
一阵沉默塞满房间,“好吧,我走。”
他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说的话完全缺乏原创性而且无可救药,确实他也感觉到整个气氛越来越沉闷,他真希望她开口说话,责备他,大声吼他,做什么事都好,就是不要这种冰冷的沉默和无动于衷。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的软弱和愚笨。先前,他最希望的是能够打动她,让她屈服。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再度犯错。“如果你真的很讨厌吻我,那我真要走了。”
他看到她的嘴唇微微扭曲,连他仅存的一丝尊严此时也飘然而去。终于,她开口了:“这句话,你已经重复说了好几次了。”
他匆忙穿戴,走前,他再看了圆床一眼,她根本没有转头看他,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他匆匆说了声“再见”,语带颤抖和悔恨,迅速地离开房间,一点尊严也不剩。赫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像一条静静的顿河。她的嘴唇依然扭曲,她的目光直视前方,眼神骄傲而疏离、朦胧,她对着即将熄灭的炉火,淡淡说了一句:“再见,你这笨蛋。”
阿托昆博人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打击。终于,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然而在发现的同时,他似乎也把想要的推向遥不可及的第二个宇宙边缘。他可怜地回到家,颓然倒在椅子上,连外套都没脱,一坐就是两小时,他的思绪纷乱狂奔,都往牛角尖去钻。“她竟敢把我从身边赶走!”
他反复想的就是这个,且越想越发痛苦。他并没有抓住这个女孩,用荷尔蒙征服她直到她屈服于他的欲望。他也没有运用自己的力量去改造她、打击她的意志。取而代之的是,他走出她的家门,完全战败失去还手的能力。“应该有那么一瞬间,她是非常喜欢我的,她几乎已经爱上我了。”
然而转眼间,他对她而言却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一个厚脸皮又猥琐的人。其实,天龙双子看出:他为她疯狂的程度远比爱她更甚。现在,阿托昆博只奢求,可以靠近、亲吻她,令她顺从地被他拥抱,其他别无所求。凭她那几分钟里所表现的坚定和冷漠,这个女孩在他心中的地位,意外地提升到一种高度,完全替代他原先关注的事物。然而,他的疯狂想法还在激荡------一面热烈渴望她的吻,一面又同样渴望可以伤害她、污辱她。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子就是要去征服赫本!她是美丽的,但她也相当无情,我必须想办法把她的身体和心灵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