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你是说我让你们监视的那八大家要跑?!”
杨大贵说出来的消息,让杨振吃了一惊,这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情,当下赶紧追问。 “是不是那八大家都要跑,俺们不敢说,但是那个王家和黄家很可能是要跑了!”
这一回,站出来答复杨振问话的,却是那个黑大个子缴立柱。 杨大贵为人世故一点,精明一点,而缴立柱则是一个直肠子,脑瓜比较楞一点,他们两个搭伙办事,可能不是上好的搭档,但却能让杨振更放心。 这也是杨振有意为之。 在这个忠诚与背叛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转换的时代,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一点。 杨振正要接着细问,却听见杨大贵反驳缴立柱说道:“王家黄家要是跑了,范家和其他几家肯定也要跑,他们八大家属于一个商会,在张家口同气连枝,你个黑大个,口内混了半年了,这个还闹不明白?!”
“行了,别吵吵了!范家有什么动静没有?”
杨振见杨大贵、缴立柱两个先吵吵上了,立刻加以制止,并向他们打听范家的动静。 杨振知道,如果那八大家豪商不堪忍受杨国柱及其部将们一再加码的募捐索饷,他们要想办法逃避或者对付宣镇这些兵头们的话,拍板拿主意的肯定还得是范家。 所以,范家的动向最为关键。 结果,他这么一问,杨大贵、缴立柱两个人也不争了,也不吵了,相互看了看,随后扑通一声,一起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杨大贵你说。”
“都督,也是小的无能,那个范家真是密不透风,俺们宁愿多花钱,可楞是砸不动,在张家口这么久,俺们楞是没买通范家一个下人小厮。所以——” 杨大贵说到这里,抬眼看了杨振一下,见杨振正盯着他看,赶紧又接着说道:“所以,所以范家大院现在什么情况,俺们看不出来,而且,盯着范家商行那些店铺的弟兄们说,范家眼下却是跟以往一样。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都督你以前说过,那八大家是以范家为首,俺们在张家口堡城里也看出来了,其他那几家,的确没有范家那个气派,范家在张家口的产业,少说也占了几条街的,张家口一共才几条街啊——” 杨振见杨大贵又说到了别处,当下不得不再次打断他,沉着脸问道:“杨大贵,你的意思是,范家有什么动静你不知道,没打听出来,是不是?”
杨大贵见杨振再次打断了自己,叩首在地,不敢吱声。 这个时候,跪在一边的缴立柱突然直起身说道:“都督,不是俺们无能,不怪大贵兄弟没本事,俺们让人打听了。那范家也是透着古怪,家里下人奴仆,商行掌柜伙计,不是介休人绝对不用,甚至不是介休张塬人都不用,他们不用宣府本地人,俺们是真没法子啊!”
杨振原本也没怎么生气,此时一听缴立柱这么说,就是仅有的那点不快也消失了。 他知道范家的家主精明过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狡猾,但是却没有想到,范家招个下人奴仆,都有这么多规矩。 这么一来,不光是想混进去一个自己人难如登天,就连想用钱财买通他家一个下人奴仆也近乎于不可能。 “好吧,你俩起来吧。这也不是你们的问题,倒是我低估了范家。”
杨振先是叫杨大贵、缴立柱起来,尔后又对其中的杨大贵说道:“大贵,方才你话没说完,你还想说什么,接着说吧。”
那杨大贵听了这话,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接着前面的话说道:“这是小的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点想法。张家口那几家捐银助饷的,每次都叫范家出钱出粮最多,小的想,要说那几家谁最想跑,首先一个,也该是范家才对!小的估摸着,准是王家人、黄家人知道了范家的什么消息,所以才会闻风而动,开始盘点家底,做跑的准备!”
杨振听完杨大贵最后的这番话,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大贵你的这个推断,很有道理。也好,的确该收网了。这一回,不管他们是不是要跑,只要现在还在张家口,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都督的意思是?”
杨大贵、缴立柱听了杨振的话,全都满脸兴奋地抬起头盯着杨振看,目光炯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杨振见状,笑了笑,对杨大贵说道:“大贵,事不宜迟,你今天就离开宣府城,赶回张家口去。回去以后,告诉杨捷,叫他立刻出一队人马,扮作口外马贼,四处打劫乡里,然后借口马贼骚扰,紧闭堡城四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绝不许放那八大家一辆大车出城!”
“这个,都督,要是捷少爷问起来,小的该怎么说?”
“你就说,明天晚上,大少爷就会带着大批马贼去打张家口堡城!”
“啊?!”
杨大贵原本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知道自家都督要对自己们监视了很久的范家动手了,可是此刻突然听见杨振这么说,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你啊什么啊,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杨振这么一问,让杨大贵一激灵,立刻就心领神会了,当下连忙点头答道:“小的明白了,小的全听明白了,还是都督高明!”
站在一边的缴立柱,这个时候也终于转过弯儿回过味儿来了,立马跟着杨大贵,在一旁伸着大拇指,直说: “都督高明,都督真是高明!”
看着他们两个像是哼哈二将一样,在旁边拍着不怎么高明的马屁,杨振一阵哈哈大笑。 接下来,杨振又向杨大贵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然后就打发他尽快回去张家口。 当天晚上,杨国柱在宣府城中的镇朔楼上摆了几桌宴席,给杨振一行人接风洗尘,并请了宣府巡抚刘永祚以及身在宣府城的军中将领陪同。 这么多人在场,自然没法再说什么私事。 而杨振也只当此行就是衣锦还乡,带着祖克勇、张臣二人,与杨国柱、刘永祚以及宣府诸将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第二天上午巳时,杨振睡足睡够了醒来,刚有点动静,缴立柱就立刻来报,说大帅遣了总兵府中军都司杨伦来请,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 杨振出来,见张臣正陪着杨伦说话,便令缴立柱出府叫了祖克勇一并前来,几人聚齐,一同去见杨国柱。 昨天傍晚的时候,杨国柱就已经知道杨大贵离开宣府赶回张家口的事情了。 杨大贵原是他府中的家丁出身,现在也是住在总兵府中,走的时候虽然匆匆忙忙,只说是杨振叫他立刻回张家口去,也没说为了何事,可是杨国柱一想,就知道大体上怎么回事了。 到了晚上,又是给杨振一行接风洗尘的宴会,许多外人在场,杨国柱也没有再问。 本来要今日早上,他要找杨振来说说这个事情的,然而杨振一直沉睡未醒,直到过了巳时。 杨国柱如今已经知道张家口山右商会八大家个个家资豪富了,恐怕拉出任何一家来,人家的财钱粮,都足以供他麾下的宣镇兵马差不多吃喝一整年的了。 如果是搁在以前,他手底下的兵马也不多,虽然号称两万多,可实有的不过一万多,刨去老弱不堪之兵,能战的也就七八千人罢了。 这些人马,靠着东挪西凑的粮饷,也能养活起来。 可是现在,已经大大不同了,不光是他手底下的人马已经是实打实的两万多人了,而且他也尝到了叫那些豪商劣绅捐银助饷的甜头,现在就是叫他停下,他也不能停下。 因为一旦停了,他这个宣镇大帅不仅没有钱粮继续招民屯垦,募民为兵,而且已经招募的也要饿肚子了。 之前,杨大贵、缴立柱两个从张家口赶到宣府城里来,也向他报告了张家口几家豪商的消息,他一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这时,他正巧听说杨振已经到京师献俘来了,就想着等一等再说,听听杨振这个大侄子的意见再做决定。 杨振倒是果然来了宣府,但是没成想杨振刚来就要对张家口的那些个豪商们下手了。 这个情况,竟然让他这个做叔父,有些眼馋。 这一上午,杨国柱就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反复思考,琢磨着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 他正想着,杨伦领着杨振、祖克勇、张臣等人一起来了。 “振儿,你这次可是定了要从张家口出去?”
一番见礼完毕,杨国柱开门见山地询问杨振。 他本想单独与杨振谈谈的,但是发现杨振领着祖克勇与张臣一起来了,一时也不好直接问他是不是要去收拾那几家豪商,只得旁敲侧击地询问。 “是。侄子素来不喜走回头路,再说了,来了宣府探亲以后,再返回京师,走山海关出去,也忒远了一点。路过京师的时候,又是一件麻烦事儿。倒不如直接从张家口出去。”
“可是你要知道,张家口外的北虏部落,如今已经被满鞑子占了,虽然口外那些北虏没什么信义可言,仍然背着东虏,与我宣镇有一些马匹交易,可是他们终归是敌非友,你们一出口外去,便处处皆是敌人,路途十分凶险。”
杨振听见自己的叔父这么说,一时把握不准他的意思,当下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