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义州府城内的百姓以及黄一皓、崔孝一等人高举反清义旗之后招募入城的大批朝人青壮队伍,下场同样凄惨。 清虏大军在镇江堡城下积压的怒火与戾气,尽数在义州府城内释放。 一夜屠戮过后,义州府城内数万百姓以及被黄一皓、崔孝一招募入城协守的万余青壮义兵,几乎尽数被杀。 那些见势不对抢先出逃的人马,大部分在逃往镇江堡方向的途中,落入了黄台吉早就设好的埋伏圈里,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小股义兵邀天之幸,先是抢先出逃,逃出了义州府城,然后又幸运地避开了通往镇江堡方向的道路,一路往东逃向了定州城,暂时保住了小命。 同时也将义州府城惨遭屠戮的消息,带到了定州城。 相应的,义州府城陷落并且惨遭屠戮的消息,也在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大雪弥漫的傍晚,被同样举兵反清的定州牧使张厚健派人送到了镇江堡城。 前来送信的信使,则是定州别将车礼亮的弟弟定州义兵指挥之一车忠亮。 “杨都督,杨都督,救救江东朝人吧,救救江东朝人吧!清虏兵马,已于十月二十八日夜间攻陷了义州府城,义州府黄府尹,阖家自尽殉死,崔别将力战而亡,义州府城内被杀者数以万计啊!”
车忠亮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留着络腮胡子的威猛汉子,身材不怎么高大,但却孔武有力极其壮实,依稀之间与其兄长车礼亮有些神似。 在被带到了征东将军行营杨振的面前之后,这个长相威猛的汉子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杨振哭诉了起来。 “义州府城城破被屠之后,清虏并未收手,最近数日里,清虏兵马分兵掠地,义州府远近诸城,北到昌城、江界,南到龟城、龙川,清虏兵马所过之处,各地城池皆破,百姓尽皆惨遭屠戮,比之义州城内惨状,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定州张牧使及卑职兄长,先前乃是秉承都督帅令,在定州城举兵反清,眼下清虏大军分兵东进,对定州城合围在即,张牧使求告无门,特遣卑职冒死西来镇江堡求援,恳请都督快快出兵相救!”
车忠亮情绪激动地说完了这些话以后,使劲叩首在杨振行营议事厅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 陪着杨振接见车忠亮的其他几个将领,虽然早已知道杨振的战略与打算,但是此时听见车忠亮这么说,见他恳切如此,心中也是不忍,纷纷看向了杨振。 而杨振见状,也无法安坐于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对他说道:“车指挥,且起来说话,且起来说话!”
杨振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作壁上观了,可是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毕竟这个车忠亮虽然是棒子出身,但是他说的话却没有大错。 首先一个,如果不是杨振率军来夺镇江堡城,鸭江东岸朝鲜北方二道尤其是平安道的朝人士绅,是绝对不敢轻易站出来举旗反清的。 另外一个,鸭江东岸朝人纷纷起事反清以后,不管他们实际上帮助杨振分散或者说强制了多少清虏的兵马,但是至少在表面上声势很大,也发挥了友军的作用。 比如最近的这段时间,他们就给杨振及其镇江堡诸将休整兵马,以及整修城防,赢得了一个很好的喘息之机,创造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最近这些天里,仍在镇江堡外围城的清虏,因为大批主力过江东进的缘故,再也没有对镇江堡城发动进攻,只敢远远地绕着城墙四下巡哨而已。 甚至对于杨振在头天夜里派了人马悄悄出城,收回城东江面上清虏遗留在那里的战损炮械、兵甲、首级与战马冷冻的尸首这样带有一定挑衅色彩的行为,城外的清虏大营都开始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了。 这个局面的形成,固然有之前镇江堡守军血战两场的贡献,但是最近江东朝人义兵吸引了清虏主力前往,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对于江东朝人的这点助力,杨振其实还是相当感念的。 尤其是其中几个相当精华的朝人义士,比如黄一皓、崔孝一的死亡,杨振还是很不忍的。 但是,一想到几百年后棒子国小西八们的龌龊样子,杨振从这些朝人义士身上所得来的那点好感,刹那间就消散不见了。 对于南棒小西八们上蹿下跳的卑劣表演,杨振只能把账算在整个半岛棒子身上了。 如果他们安分守己懂得伏低做小,那么杨振也无所谓在华夏的旁边继续留一条看门狗。 可是一想到将来这条看门狗有可能冲着它的主人,冲着它的恩人狂吠不止,杨振的心里就犯膈应,他可不想遗祸未来。 所以,他尽管知道镇江堡外围最近这段时间的平静不同寻常,知道这段时间的平静必然是以清虏兵马过江东进,大肆屠戮报复朝人为代价的,可是他仍然选择了对江东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他也趁着这个机会,督促城中各部人马抓紧修补西城和东城的各种城防设施,以防清虏大军突然杀个回马枪再来强攻。 杨振原以为,镇江堡这里的平静日子可以持续相当一段时间,毕竟城内外消息断绝,清虏大军不管在鸭江东岸朝人北方二道如何作为,自己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但是他没想到,定州牧使张厚健竟然事儿事儿的派了麾下义兵指挥车忠亮前来通报消息并求援。 而这个定州义兵指挥车忠亮竟然也能够躲过定州城外围的清虏兵马,然后冲破镇江堡城东的重重阻隔,一路进抵到镇江堡城下。 这一点尤其令杨振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当他将车忠亮半请半拽地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摁在一张凳子上之后,没有直接回应车忠亮的请求,而是踱着步沉思了片刻,对他说道: “你是如何来的镇江堡?当然了,本都督的意思是说,从定州城到镇江堡,一路上太平吗?可曾遭遇到清虏的拦截或者阻击?一路上可有所见,可有所闻?”
杨振很清楚,十一月初七日下午天降大雪,鸭江两岸风雪弥漫的天气条件,虽然对车忠亮一行有帮助,但这绝不是这个车忠亮能够顺利抵达镇江堡东墙下的唯一理由。 毕竟是清虏巡哨马队有多厉害,杨振当年在松山城外还是领教过的。 除非清虏巡哨马队大放水,有意放这个车忠亮进抵镇江堡城下,有意定州城的守军前往镇江堡求援,要不然的话,他是不可能躲过或者冲破清虏巡哨人马的。 当然了,这倒不是说,杨振就肯定地认为这个车忠亮是清虏的人。 这个车忠亮,以前就在定州别将车礼亮的队伍里面效力。 虽然杨振跟他见面较少,不熟悉,但是柳林却是相当熟悉的,包括安应昌以及安应昌手底下的几个指挥,对他也是很熟悉的。 这一次,他能在进抵镇江堡东墙附近之后很快就被识别出来,并被吊上城头,顺利进入城内,并且见到杨振,那也是经过了仇震海、柳林、安应昌以及他们的手下人一再确认了之后才送来的。 所以,对于车忠亮的真假,以及他现在效力于哪一方,杨振倒是没有什么疑问。 但是,问题往往就出在这里。 也就是说,人是真的,事也是真的,他带来的消息也是真的,目的也是好的,——就是请杨振出兵救援定州城,可是他的到来本身,却是清虏有意放水的结果。 也就是说,他所带来的消息在清虏的意料之内,定州城请求杨振出兵救援,同样也是清虏兵马所乐于见到的局面。 一旦是这样的话,那么车忠亮本人虽然没有参与清虏之谋,但是在事实上却已经为清虏所用。 对此,杨振却是不能不防着一点。 杨振的这点心思,一说出口,陪同接见车忠亮的几个人物,如仇震海、柳林、安应昌以及张臣、李禄、杨珅等人,也立刻转过弯儿,回过味儿来了。 “对啊,车指挥,清虏大军四下围城,已经很久了,我们在城内与城外各处也早已失去了联系,你又是如何冲过清虏的重重封锁,一路来到镇江堡城下的呢?”
“是啊,车指挥,定州城距离镇江堡可不近,没有二百里,也得百多里了,如果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清虏兵马分兵掠地,大肆杀戮,难道你一路上都没有撞上?!”
现在的杨振麾下诸将,了解鸭江东岸地形地貌风土民情的人有很多。 包括定州在什么位置,距离镇江堡城大概有多远,前来镇江堡的途中会行经哪里,可能会遭遇什么,很多人心里都清楚。 也因此,杨振的疑问一提出来,仇震海和李禄立刻把中间的种种疑点尽数点了出来,要求车忠亮回答。 至于在场的其他将领,虽然还没有发话,但是之前满是同情悲戚的脸色,也早就变了,一时间都是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车忠亮。 杨振提出的问题,以及众人的神色变幻,看得车忠亮心里一阵不解,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一阵憋屈,当下语带悲愤地说道: “都督,各位将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叫我车忠亮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