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杨振来的时机挺好,正赶上鸭江口外海涨潮。 而鸭江口外海一涨潮,外海的潮波就会沿江河口上溯,就会使得鸭江下游同样发生潮汐。 往往在这个时候,一些并不适合通航大型船舶的河流,遇上了河口涨潮,就会变得适宜通航了。 这一点,杨振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他有些担心瀛洲号和乐浪号在满载的情况下吃水太深,在鸭江口还好,一旦进入内河航道,一不小心就会搁浅。 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却说仇震海的话音刚落,紧随在侧的潘喜就也站出来补充说道: “是啊,都督,自从得知都督要亲自前来安东城之后,咱们就判断,都督可能要搭乘瀛洲号前来,所以仇总兵一边叫人疏浚了航道整修了码头,一边也叫水师营在涨潮时分测量过了水位。 “莫说是从鸭江口直抵安东城下了,就是从安东城下,直抵大虫江口,也就是都督先前说的叆哈河口,在每月朔望日,海上涨大潮的时候,即便是瀛洲号这样的大船,也肯定不会搁浅!”
一年多不见,从征东军掷弹兵团营放出来独当一面的潘喜,显然有了很大的成长,而且也完全适应了目前的身份地位。 “鸭江口每月朔望涨大潮?”
面对仇震海和潘喜的解释,杨振对瀛洲号、乐浪号直入鸭江口内渐感安心,不过潘喜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心中一动。 若是瀛洲号、乐浪号能够沿江逆流而上,出其不意直抵嗳哈河口,那不就直接兵临九连城下了吗? 到那时,不说别的车马舟师与重炮了,就单纯以瀛洲号和乐浪号拥有的重炮,就足以将九连城的城墙打垮了。 因此,他连忙盯着潘喜询问确认。 这次潘喜犹豫了下没再开口,而是扭头看着仇震海。 杨振见状,也看向仇震海,毕竟仇震海是老水师出身,对潮汐的领悟肯定要比潘喜这个非水师出身的副将懂得多。 果然,杨振转而看向仇震海的时候,就见仇震海沉吟了片刻,说道: “是这样的,都督,据卑职多年观察,绝大多数河流入海的河口处,每月的朔望日,也就是初一和十五两天,都会涨一次大潮。大潮的意思是,一月里这一天涨潮水位最高,而落潮时的水位最低。 “但是有的时候也有例外,可能会在朔望日以后的一两天。不过,请都督放心,每个月的月初与月中,总有两天,鸭江口会涨大潮,而且经久不退。本月初一夜里的大潮如期而至,已经过了。 “至于下一次大涨潮,不是十五日的晚上,就是十六日的晚上,最迟也不太可能会超过十七日的晚上。所以,不管接下来都督有何打算,其实都不妨碍将瀛洲号和乐浪号驶进安东城外码头。”
“那就好。”
听完仇震海的进一步解释,杨振心中的念头越发明晰了。 虽然早在旅顺口军议之时,杨振已经下决心首战攻夺九连城了,但是对于攻打九连城的战术,杨振当时只笼统地确定了水陆并进的策略。 至于更具体细致的打法,怎么个水陆并进,是以水路为主,还是以陆路为主,如果以水路为主瀛洲号乐浪号这样装载了大批火炮的主力战船能不能上,如果以陆路为主,进兵的时候,是走鸭江以东还是走鸭江以西,等等,都没确定。 当然了,在当时也确实定不下来。 这种事情只有在杨振亲临一线之后,才能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而这也正是杨振要坚持亲临一线的原因。 鸭江口外海距离鸭江口内的安东城本就没多远了,同时又有正在上涨的潮水起作用,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夕照下一座雄踞在镇江山上的雄伟山城,就进入了杨振的视野。 眼见安东城已经在望,杨振有些迫不及待地从跟随在侧的杨珅手里要来了一支千里镜,想仔细看看。 这个时候,看见杨振如此这般,同样跟在一旁,站立在瀛洲号顶层甲板上的仇震海,忙笑着介绍道: “都督,咱们这安东城,分作内城外城,如果算上镇江山顶上最早修成的安东堡,也可算作是三重城垣了。而且内外城皆有棱堡瓮城与炮台,绝对是固若金汤。”
“三重城垣?!”
仇震海的这个介绍,听得杨振一阵疑惑,忍不住放下千里镜,反问了一句。 安东堡的堡城选址,是杨振亲自选的。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杨振都去过镇江山。 虽然几百年后镇江山不叫镇江山,而是改叫锦江山了,但是其地形地貌,杨振依然是清楚的。 当下听说修了三重城垣,一时有些茫然,有些好奇这三重城垣修道了哪里。 “是这样的,都督。镇江山虽说是山,可是毕竟不大,卑职按都督之前的指点,在山顶修完城堡之后,又沿着山脚,依山就势修了一道城垣,城垣内就是安东内城。”
见杨振又是疑惑,又是好奇,仇震海立刻进一步介绍道: “因为有了都督叫人运来的新式三合土,就是都督叫作水泥的,有了此物以后,咱们筑城,便不需要再烧制城砖。 “而且,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各种大小乱石,也皆可用于修墙筑垒,比过去专用条石城砖筑城方便多了,也快速多了。 “也正因为这一点,卑职在山脚下的内城城垣修完以后,看新来的许多屯垦户,都已经错过了农事,所以干脆以工代赈,又在内城垣外向东扩建了外廓城,将外城的东城门直接修到江岸附近。 “尔后,卑职又征集人力,在外城东门外地势低洼处,就地开凿挖建了一个可供大小船只停泊的滨江港池,修筑了码头炮台,然后掘开江岸,引江水灌注其中,自三月江水解冻至十一月结冰,皆可驻泊大船。 就在仇震海说话的功夫,瀛洲号绕过一个江湾,安东城外城巍峨的东门已经肉眼可见了。 这时,仇震海指着越来越近的安东外城东门的一片水域,继续说道: “都督你看,这就是卑职所说的,可供停泊大小船只的东门港池!虽说从去年入冬,到今年开春,为了挖建这个港池,颇废了一些工夫,可是从今往后,咱们金海镇的大小船只,就能直抵安东城东门下停泊了!”
说话间,杨振乘坐的瀛洲号已经跟着仇必先等人的领航船,来到了安东城下鸭江西岸的那处如同一片江湾一样的港池入口处。 入口处不宽,但是也足以瀛洲号就地转舵进入其中了。 如果不是仇震海事先说了此处乃是人工开凿挖建出来的港池,那么杨振很可能会误认为它是自然形成的一处巨大的江湾。 “很好!仇总兵和安东团营的弟兄们辛苦了!”
“哪里,哪里,这是卑职该做的!”
现如今,在杨振的面前,就连仇震海也不敢自居身份而有丝毫的不敬了。 虽然杨振一年多没到安东城方向来了,也一年多没有跟仇震海见面了,但是杨振渡海东征倭奴国的捷报,包括仇震海在内的安东团营诸将也全都知道。 在他们看来,倭奴国也是一国,而且立国比清虏早多了,当年给大明朝造成的危害与威胁,也丝毫不比清虏差多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立国已久并且与金海镇远隔重洋的国家,杨振只率领金海镇的部分战船兵马,就将其国太上皇一家老小甚至是朝廷百官全部擒拿回来。 这种事情,若非上天庇佑,谁能做得到呢? 想当年,大元朝征服四方,武功赫赫,可是两征倭奴国,全都大败而归。 这么对比一下,杨振眼下所取得的成就,包括已经建立的功业,就更是令他们心服口服了。 连带着他们在杨振的面前,也一个个奉命唯谨,对杨振的一言一行都充满敬畏之心。 当然,对于这次北伐清虏作战,也就更加信心百倍了。 “都督,这处城门建成以后,只是大东门大东门的叫着,一直没有正式命名,今日都督来到安东城,还请都督为之命名!”
却说杨振从瀛洲号上下来后,跟早一步等候在码头上的仇必先、许廷选、麻克清等人见了面,正要沿着面前的台阶拾级而上,就听见紧随身旁的仇震海这样说道。 “哦?呵呵,也好,那就讨个口彩,叫作复辽门吧!今日本都督抵达此处,这里就是我们平虏复辽的开始!”
杨振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令所有听见的人一下子心潮澎湃。 一时间,紧跟在一旁的仇震海、潘喜、宋国辅等人,包括已经下船,并且刚刚跟上杨振脚步的杨珅、严省三等人,纷纷回应道: “都督威武!”
“我军复辽必胜!”
“必不负都督期望!”
没有一个人觉得,杨振是在说大话。 杨振闻言转身,看了看众人,随即示意仇震海在前头带路,尔后径直走向麻克清牵着的一高头匹马,翻身而上,从新得名的复辽门进了安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