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只剩下头颅，并且连头颅都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面了，他该如何在墙上留下字迹？云天之前还疑惑，为什么医院会任由这些实验体在墙上涂抹，现在他明白了，这些人，早就已经只剩下了亡魂。死人写的东西，活人是看不见的。他现在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那些死人愿意让他看见。整个四楼，阴寒的冷风漂浮在每一条走廊上，无数白色纸屑纷飞。云天宛如一个纸片人，在楼道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吱呀……吱呀……”四楼的每一间病房的破旧木门都在摇晃，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进进出出，这个冰冷的世界仿佛突然热闹起来。墙壁上黑色字迹化作血红，猩红的血珠在其中流淌，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挥之不散。“砰！”

云天身侧一间病房门忽然打开，木质的大门撞击在水泥墙上。冷风灌入，光线暗淡的病房内，暗红色的薄纱帷幕飘扬。整个没有病床的存在，只有一个红木的梳妆台，放置在灰暗的玻璃窗前，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一面暗淡发黄的铜镜放置在梳妆台上，身着民国时期红色嫁衣的女子正在对着镜子梳妆。仅仅是看背面，这个女子倒也还算可以，身材窈窕，嫁衣垂落在地上，满头黑色长发顺着嫁衣垂至腰际。可云天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透过一层层飘扬的暗红色薄纱，在昏暗的灯光下，云天能够看到，铜镜中的那种脸。那张脸的轮廓还算可以，皮肤苍白，没有丝毫血色，那女子梳妆的神情很专注，手持着木梳子，将长发一缕一缕拾起。但是，那张脸上面的嘴巴，被细细密密的黑色线条缝了起来。铜镜的反射不算太强，光线也比较昏暗，又有那些飘动的红色薄纱干扰视野，云天看不清那女子的表情，但是心里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那女子，似乎是在笑？他背后发毛。那女子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木梳轻轻放在梳妆台上。云天能看见她，她自然也可以通过铜镜的反射看见云天。“我美吗？”

她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女子的嘴上明明被丝线缝上了，可她确实在笑，嘴巴缓缓张开，血淋淋的细线将嘴唇扯上的肉扯开。“美你大爷。”

云天背后被汗水湿透，嘴里干骂了一句。他用手抓住木门的把手，狠狠拉过来，“砰”的一声将门关上，而后向着走廊其余地方走去。伴随着他读完了墙壁上那些字，似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一点变化，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但是确实存在，似乎这个医院活了过来。云天明白，他已经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之前那些，他只能感受到，却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或许都可以看见了，正如同十多分钟前，他在三楼的时候，那些人体实验的怪物苏醒。“大哥哥，你看到我的小熊了吗？”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让他身形一滞。云天没有转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火灾可不是什么好玩意，一旦他转过身去，极有可能看到一张终生难忘的脸。见云天迟迟没有反应，他身后那个小女孩接着开口，幽寂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阴暗走廊中。“大哥哥你不是这里的人呀，不过小雅喜欢你，你留下来陪小雅好不好？”

一只稚嫩的小手放在云天的腰间，扯了扯他的衣角。云天用余光瞥了眼那只小手，出乎意料，并没有想象中的焦黑，很白，就和八九岁小姑娘的手差不过，只不过太苍白，还很冰冷。他这才慢慢转过身去，细细打量。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很可爱，穿着白色裙子，眼睛很大，明亮，好似装着一汪清泉，头上戴着粉色的发卡，只不过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寒冷的气息，看着云天的眼神也很怪异，像是在看一个同类，一个死人。云天仔细看了看四周，觉得这样瞎转悠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个医院太大，就像是一个迷宫，而且迷宫的角落里还住着未知的鬼怪，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杨雨。他轻轻俯下身子，伸手在小女孩头上摸了摸。“小姑娘，你的小熊刚刚被人拿走了。”

“这样呀，我就说小熊怎么能自己跑，他不敢跑的。”

小女孩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捏了捏自己的白裙子，仰头看着云天，“他要是跑了，我会惩罚它的。”

“大哥哥，你做我的小熊好不好？”

小女孩突然问道。云天一愣，还没搞清楚什么意思。他本想和这个小女孩打好关系，然后从她嘴里得到杨雨的下落，没想到小女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看云天没有回应，小女孩又自言自语起来。“小雅很喜欢那个小熊呢，他陪着小雅渡过了八岁生日，小雅不能没有他。”

“以前小熊也跑过，后来小雅把他找回来了，然后他又跑了，小雅没找到他，所以小雅就自己做了个小熊……那个小熊也不听话，那些小熊都不听话……”说着说着，小女孩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似是因为愤怒而狰狞。“不听话的小熊，就应该被毁掉！毁掉！”

“他们为什么不听小雅的话？小雅很喜欢他们的……”说着说着，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似是很满意。她伸出手，抓着云天的双臂，“大哥哥，你做我的小熊好不好？”

云天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他心中骇然。那小女孩的纤弱苍白的十指不知何时伸出了锋利的指甲，竟然比普通钢铁都还要锐利坚硬，已经刺破了云天的皮肤，看样子，是要把云天的皮给剥下来。小女孩的嘴角掀起诡异的笑容，好似云天在火海中看到的那只烧焦的小熊，她眼睛盯着云天，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又或者是，一件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