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这是当冰魄寒光剑没入妖女胸口时,江舟第一个生起的念头。 前车之鉴。 上次她很有可能就是用了陈青月所说的青皇解体重生大法,骗了他一次。 江舟不得不怀疑她是故伎重施。 他虽然今非昔比,但薛妖女也不是个易与之辈。 他确有杀妖女之心。 却绝不相信薛妖女会这么容易就被他得手。 反倒像是故意求死一样。 江舟有杀薛妖女之心,却绝不想她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手里。 一时的失神,让他轻易地被人推开。 所见之人却更令他意外。 “金九……” 江舟回想过去种种,许多看似寻常之事,都联系了起来。 金九与薛妖女之间有某种联系,似乎也并不出奇。 江舟沉声道:“原来是你在司中内应,暗助这妖女?”
他虽是发问,却已经肯定。 “为什么?你是司中老人,肃靖司也待你不薄,那些死去的兄弟有多少是与你有过命交情的?”
江舟越说越怒:“你心中可有半点愧疚!”
对于他的怒声质问,金九却毫不理会。 他眼中似乎只有薛妖女。 “为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
金九托着薛荔,仓惶地看着她胸口上插着的剑,大声地吼叫着。 手颤抖着举起又放下,接连数次。 他一时想去堵住薛荔口中不断喷出的血,却不知何从下手。 一时又想去拔下那柄剑,却又始终不敢。 他能感受到这柄散发着慑人寒气的剑的不凡。 薛荔的生机正在迅速地被这柄剑磨灭。 “你别怕……别怕……”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金九将小心翼翼地将薛荔放下,平躺在地。 双手悬空,一阵手足无措的茫然,他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 慌忙将手探入胸口,掏出了一枚巴掌大的青铜圆镜般的物事。 这青铜圆镜用一条黄金链子挂在胸前,一看便华贵之极。 不似民间寻常之物。 他在铜镜上摩娑了几下,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 江舟心中一惊。 他刚刚得到一张弥尘幡,哪里会不知道是什么。 虚空藏物,须弥纳于芥子。 这种手段可不是寻常随处可见。 即便仙门大教,能有这等手段的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一个出身平民百姓的肃妖校尉怎么可能会有? 再看他拿出的东西。 竟是一截长约三尺的铜矛。 确切地说,只是一截矛头。 这矛头却有些古怪。 矛身尖锐,通体爬满青绿的铜锈,矛尾两端垂下两条铜链。 铜链上挂着两个小小的铜人。 铜人均是身赤不着衣缕,似是一男一女。 男的双手背剪,被铜链缠缚,身体蜷曲,神色痛苦。 似在经受极苦之刑。 女的双手抱胸悬吊,面目平静。 江舟从这古怪的铜矛上,感受到了截然相反的气息。 黑暗,暴戾,死亡…… 光明,慈悲,生机…… 金九不顾江舟在一旁,双手捧着铜矛,脸上现出一种无比虔诚之色。 口中喃喃有词地念着。 这是一种江舟听不懂的语言。 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的意思。 随着金九的念诵,江舟渐渐有种心烦意躁。 生出一丝丝暴戾之意。 嗯? 正当他察觉不对之时,却忽然头脑一昏,脚下微软,差点站立不住。 趁着一丝清明尚存的瞬间,江舟心念急动。 太乙五烟罗自七窍喷涌而出。 瞬间便将全身笼罩。 五色烟罗之中,禁绝了一切法。 江舟顿时回复清明。 却见金九猛地抬起头。 两眼满是血丝,用一种狰狞的眼神瞪视着他。 举起手中的铜矛对对准他,似要择人而噬。 “噗!”
就在此时,一道碧绿的藤蔓从他胸前穿透而出。 将他高高吊起。 当啷一声,那截诡异的青铜头从他手上掉了下来。 又被一根绿藤卷起。 躺在地上的薛荔,正举起一只手,操纵着绿藤。 她的伤却作不得假。 几个动作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也牵动了伤势。 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手无力地垂落。 绿藤失去控制,也猛地落下。 带着被洞穿的金九,砸落地面。 “你、你……” 金九在地上抽搐着,与她一样,口鼻不断地溢出血。 他眼中没有不解,而是一种不甘。 “你是、是不是对……他、他……” 一句话没说完,头向一侧偏垂。 立时没了声息。 江舟虽然仅凭他的血气生机就能断定他已经死了。 但还是忍不住蹲了下来,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心跳。 “到底怎么回事?”
江舟忍不住看向薛荔。 这妖女的生命力远远超出人类。 若是人类修士,即便是五六品的武道强者,被冰魄寒光剑穿心而过,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她的生机确实在不断地流逝,却没有死。 “呵呵……” 薛荔没有回答他。 虽然口鼻溢血,却开心地娇笑着。 “你不是想杀我吗?还等什么?”
“……” 江舟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为什么?”
薛荔笑得很开心:“他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想知道吗?我偏偏不告诉你。”
她一边笑,一边咳着血。 “上次骗了你,救出了我要救的人,算是我欠你的……咳咳!现在已经是加倍还给你了……” “但是舍命来提醒你,为你解咒,算不算你欠我的?”
“咯咯……你不愿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记住,我死了,你就欠着我一条命……可不好还哦……呵呵呵……咳!”
江舟用力捏了捏虎口,目光复杂。 半晌,才缓声道:“我只问你一句,镇妖石破碎,是不是你所谋划?”
“呵,怎么样?我厉害吧?”
薛荔满嘴是血,却仍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个狱卒还真有些难缠,镇妖石也不愧是大稷镇国之器……” “我废了那么大劲,受了那么多苦,连命都丢了一条,好不容易才破去的呢……” “呼……” 江舟胸膛起伏,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不见说话,伸手将薛荔横抱起,化为一道轻烟。 很快,便来到城郊一处林中。 把薛妖女在一棵树下放下,又将那截铜矛放在她身边。 伸手直接将冰掀寒光剑拔出。 “嗯!”
薛妖女痛吟出声。 胸口一股血箭瞬间飙出。 江舟取出玉瓶,捏开她的嘴,倒入一滴太乙清宁露。 便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喂!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就走了?”
薛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江舟不是什么英雄,更非慈悲圣人,但凭心意好恶行事,心中却也自有底限。”
“很不巧,妖魔害人,已经破了江某底线。”
“但今日你也算是为我而受此重创,我不杀你。”
江舟脚步未停。 刚才金九拿出那铜矛后,他身上的反应,就让他明白了。 这几天他一直有种心神疲惫的感觉,并不是什么被关二爷掏空了,也不是平乱耗费太多心力。 而是在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间,早已经中了金九的暗算。 若不是薛妖女突然出现,他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真就让金九暗算成功。 至于金九为什么暗算他…… 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铁憨憨,看了金九刚才的反应,就猜到了个大概。 这小子对薛荔情根深重,却不知为何,以为薛妖女看上了他,才因爱生恨? “呵呵呵……” “想不到当日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只会靠着大话唬人的小子,今日也敢对我喊打喊杀了?”
“你今日不杀我,日后相见,再想杀我,就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我可不会再对你客气呢……” 薛荔似乎完全不怕江舟回过头来杀她,仍然在用言语相激。 江舟如若未闻,身化轻烟,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离开后。 过了许久。 薛荔艰难地撑起身体,噗的一声,猛地吐出一口血。 吐出一口血,并未止息,仍然在大口大口地往外溢。 短短几息,胸前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 就像血吐完了一样,却仍未停止,鲜红的血,便成了翠绿的汁液。 如同人的心头精血,这也是她的精元所在,损失一滴,都会极大的损伤她的元气。 但她感觉到江舟给她服下的那滴清露,不仅令她的伤口在迅速愈合,而且在快速地补充着她损失的元气。 没过多久,她就恢复了力气。 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真是的……” “这家伙,哪里来这么多宝贝?”
“这等能复本归元的宝药竟也能随手拿出来用……” 薛荔大难不死,并没有多高兴。 反而咬着牙埋怨。 拾起旁边的青铜矛。 “倒是省了我再浪费这悬生吊死诡铜矛……” “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又不欠我的了?”
薛荔站了起来,恨恨地跺了跺脚。 过了一会儿,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口是心非的家伙,还说什么要杀我?这么珍贵的宝药,却还舍得给我用呢……” 她一边笑着,一边虚弱地迈着趔趄的步伐,慢慢离去。 薛荔离开后,约摸过了一个时辰。 幻影如烟。 江舟再次出现在原地。 “果然……” 果然如他所料。 这小妖女又在骗他。 江舟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发现他气不起来。 反而有点想笑。 这妖女永远不依常理而行,喜怒无常,令人难以捉摸。 还接连两次“死”在自己面前。 这一次,还是他亲自动手。 着实是深刻之极的印象。 江舟摇摇头,正想转身离去。 忽然脚步一顿。 薛荔刚刚所躺的那棵树下,地上长出了一棵棵细小的绿植,竟排列成了一行字。 “姓江的,你可威风了,坏了楚王大事,如今又一身系吴郡安危,楚王不会放过你的,千万别死了哦,你的命是我的……” 这是警示么? 江舟若有所思。 她来时就已经身受重伤,难道是因为这个? 楚王是什么人?妖女能知道他要做什么,岂能不付出代价? 不过…… 江舟看着这些绿字。 这小妖女也一样早知道他会回来? 还真是一点都不肯服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