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提到边军要加强军备,这一条当然是高务实十分关注的,毕竟他的规划中有一些军工产业,而且主要集中在火器类,只是眼下碍于眼下的一些情况,尚不能随便开工,更不能胡乱推出。 这里头至少面临三个主要的问题: 一是大明的军工生产制度,无论京营还是边军,其军工生产,尤其是盔甲、火器这一类,都是朝廷的产业,也就是所谓官营。 大明的官营产业大体分如下几类:工部领导下的官营手工业;内务府领导下的官营手工业;户部领导下的官营手工业;都司卫所领导下的官营手工业;地方官府领导下的官营手工业。 而这其中,军工类产业有不少都是双重或多重领导,也有一些属于交叉领导,比如工部有负责军工生产的,内务府也有负责军工生产的,都司卫所更有负责军工生产的,甚至某些地方官府自己也能开办军工生产。而兵部方面又可以对这些军工生产下达指令,譬如提出质量或者数量要求等等。 但不管怎么说,军工类产业极少有个人开办的,火器类更是被朝廷把控得最为严实。[无风注:本书前文有提到过大明不禁止民间拥有弓弩、刀剑等冷兵器,但严禁制造和拥有旗帜、盔甲、火器等类。] 高务实对于旗帜、盔甲这一类产品没什么兴趣,哪怕冷兵器时代的盔甲制造其实算得上一门“高技术产业”,他也毫无兴趣。 在他看来,冷兵器这一块的业务,不需要他给大明帮什么忙,顶破天就是改进一下冶铁炼钢的方法,在合适的位置建几个钢铁厂,给大明提供一些更好的钢铁就足够了。 他要涉足并且要深入影响的,除了火器没有其他。 但是话说回来,光是给官营产业提供一些新式技术,在高务实看来,一是效果未必足够,因为大明的生产体系本身有问题,无法保质保量完成所需;二是高务实觉得不划算——高务实这厮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让他毫不谋私、一心为公那是天荒夜谈。他觉得军工生产这一块的油水与其让那些腐化得一塌糊涂的废物部门拿去损公肥私,还不如自己来赚这个利润,最起码他赚钱的同时还能做到保质保量,实在是公私两便。 另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在于,他有另外的计划需要手头有军工生产能力支撑,否则将来自己就算真能代替历史上的张居正改革并取得成功,自己和追随者的下场也很难预料……擅于谋国,拙于谋身这种光辉灿烂的人生,高务实可不打算拥有。 不过此时还轮不到高务实展开遐思,高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待异日我大明真正兵强马壮时,或羁縻,或兴师,则进退自如,这才是长远之计。因此,即便通贡成功,我等也绝不能就此止步不前,满足于眼前,丧失忧患意识,不思进取。”
高拱道:“我会要求边臣大破常格,着实整顿,并请陛下特派有才望之臣或敢于直言的科道官前往边防视察督促,要见钱粮比上年积下若干,险隘比上年增修若干,兵马比上年添补若干,器械比上年整造若干,其他屯田盐法以及诸事俱比上年拓广若干等等,不能让他们如往昔一般,空口白话就从中枢拿钱——要钱可以,你得拿出实效来!”
高务实听了,心里就很欣慰,暗想高拱不愧是实学宗师,他刚才提到的请皇帝特遣官员视察的内容,也正是边官务必“实心修举”的事情,要求很具体,很直观,可量化,因而也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如果按照他说的这样办理,那么边臣的作为与不作为,成绩好坏也就便于考核了,督促责成也有据可依。 最后,高拱又道:“另外,还得重新制定边臣奖惩制度,整顿有成效者,要与杀敌同功;整顿无成效或者任内边境防备恶化,则要以‘失机’论处。”
高务实听完之后,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只好先表示赞同,然后把话题转回自己关心的方面,道:“既然三伯您也打算请陛下派人多去边疆巡视,以便中枢更加了解边境防务的真实情况,这一次何不就从侄儿开始?”
“你?”
高拱摇了摇头:“你去不行。”
高务实难得地有些着急,追问道:“我怎么就不行了?”
“我倒不是说你去救干不了这些事。”
高拱笑了笑:“可是,你以什么身份去呢?以什么名义去呢?”
他不等高务实回答,就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你在官面上的身份,不过是太子伴读,但太子只是储君,本身就没有干预政务的权力,你是他的伴读,你不好好在宫里陪他读书,反而跑去边镇晃悠,你猜猜那些言官们会说什么?”
“而因为同样的原因,所以你也找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名义来,让你光明正大的去边镇插手此事。”
高拱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家这早慧得不像话的侄儿,缓缓地道:“所以你多半只能以私人身份前往边镇,而且你可能觉得你的私人身份更适合处理这次事情,是吗?”
高务实心头一凛,但他不敢在这种时候支支吾吾、和三伯打马虎眼,只能老老实实道:“三伯所料甚是……” 高拱轻哼一声,瞪着眼横了他一下,道:“你的私人身份是好用——你是我高拱的侄儿,是张凤磐的外甥,到了宣、大,王崇古、吴兑等人看在我和你大舅的面子上,总会关照着你一些,你的一些话,他们也可能会当做我和你大舅的意思来解读……这样一来,你就好从中发力,把事情往你想看见的方面引导了,是么?”
高务实张了张嘴,没敢直接应下来。高拱则再次冷哼一声,问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以为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那些科道官们会怎么说?你又想过没有,赵贞吉这个管着都察院的阁老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