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安排高务实和永宁公主见面的地方,在太液池。 当然,不是在太液池游泳,只是在太液池“游览巧遇”而已。 太液池在元朝时,只有北海和中海,尚无南海。成祖定都燕京之后,从永乐四年起营建新的皇宫,宫城在元朝宫殿的位置基础上向南移动,因此皇城城墙也随之南移。 这样一来,为了丰富皇城园林景观,便开挖了南海,挖出的土方和开凿筒子河的土方堆成万岁山(即景山、煤山)。北海、中海、南海统称“太液池”,属于皇城西苑。 高务实来太液池的次数不少了,但并不都是陪朱翊钧前来。 其实朱翊钧来这里可能还没有高务实多,因为太液池不是在宫城之内。 宫城,大致就是后世的“故宫”,但在宫城之外还有一圈,叫做皇城,这一圈之内有各种监、各种厂、各种库,甚至还有光禄寺,包括司礼监和御马监,正式的办公地点都在这一圈之内。 鉴于万历八年的那次教训,这次朱翊钧想好了理由和办法:先让朱尧媖自己去那边游览西苑,然后他带着高务实,打着视察“万历一式刺刀款火枪”的名义去兵仗局,接着高务实便可以在中海或者北海“巧遇”永宁公主了。 这里的先决条件是兵仗局的位置很好——夹在中海北部和宫城西北角之间。 高务实对此的评价是:朱翊钧的反侦察能力已经明显稳步提升了不少。 因为一路谈事,加上刚才还谈了痛风需要适量运动,朱翊钧临时决定全程步行,高务实对此十分欢迎——虽然他入宫之后只能走路,但整体来说,回京之后的锻炼机会很少,能走一走是好事。 朱翊钧笑道:“朕是早就大婚了,你却到现在还没成亲,务实,每年的罚金你可有足额缴纳啊?”
高务实也笑了,道:“哈哈哈哈,十七岁那年罚了六百文钱,十八岁登科那年罚了七百文,去年虽然在外为官,但新郑知县还是不肯放过,又罚了臣八百文……估计今年也没跑,得九百文了。”
“你看看你,这件事朕可是能说一说你了,太祖皇帝的规定,意义如何你是知道的,却不肯老老实实早些成亲,耽搁个什么劲?你看朕,这件事朕就是天下表率,你这个魁首不能拖后腿啊。”
高务实苦笑道:“这不是……事情不好办么。”
朱翊钧说朱元璋的规定,嗯,这事其实还不光是朱元璋的规定,实际上历朝历代都有晚婚罚款的规定。 从汉朝时期,就规定了女子嫁人的年龄,当时女孩如果超过十五岁还不嫁人,那么就要每年罚家里600钱,一直到三十岁,而三十岁以上……呃,这是默认没有嫁入的希望了,就不罚了。 唐朝时期,男子二十岁以上,女子十五岁以上,若还没有婚配,也是要罚款的;到了宋朝,则越来越早,男子改为了十五岁,女子则为十三岁。 进入大明时期,大概觉得这太小了一点,于是各增加了一岁,男子十六,也就是“成丁”的岁数,而女子十四,及笄的岁数——去年朱尧娥册封为寿阳长公主并大婚就是这个年纪,今年朱尧媖册封为永宁公主并安排大婚,同样是这个年纪。 朱翊钧大婚早在万历六年,当时他才十五岁,早了一年。当时高拱还在世,他代表内阁表示过反对,认为应该十六岁大婚。但那次是两宫做主,说目的是为了早些定国本——也就是延续帝胄,内阁商议了一下,觉得既然是这样,早几个月倒也问题不大,这样才定了下来。 内阁很少就制度上面的事情对皇帝妥协,这个不必多说了,但为什么对于这个问题,内阁却没有坚持呢?因为其实在大明来说,早婚不犯法,晚婚才犯法,这事儿源头还是在于那位太祖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可能有某种执念,总觉得多子多福,不光他自己身体力行了,在驾崩之前还有一批孩子出生,而且在执政过程中,也想法设法希望大明的人口越多越好,甚至对于和尚尼姑都不放过。 譬如说,他曾下令:男子二十岁以上都不可以出家当和尚。 这是为何?因为在大明建立初期,国家经济萧条,很多地方地大物博却没有人去开发,这时候就需要禁止那些青壮年的男人去当和尚,不事生产,而是去下田劳作,为的就是可以促进经济的增长。 而且众所周知,出家之后,就不会存在生育(嗯,正常来说是这样),就会减少人口的增长,因此就让他们在二十岁这个最好的年龄段,积极为国家创造人口。 当然,这只是对于男性的制度,然而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光有男人不顶用,还得有女人才行,因此朱元璋大手一挥,又命令大明的女人在四十岁以上才可以当尼姑,四十岁的女人,依旧可以墨守成规的保守清规戒律。 结果更搞笑的事来了,这圣旨下达之后不久,朱元璋发现,女人在四十岁的时候依旧存在生育的能力——妈的这亏了啊! 于是再次大手一挥,把女人准许当尼姑的年龄标准改在了五十九岁以上——有本事你六十岁再给朕生个孩子看看? 朱翊钧听他说“不好办”,倒是有些诧异了,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办,以你的家世和才学人品,要娶哪家闺秀娶不到?”
高务实苦笑着挠了挠头,道:“却不是娶不娶得到的问题,而是臣看中的姑娘,双亲似乎不太乐意。”
朱翊钧诧异道:“这还能有你自己看中一说?你上哪看中的啊……等等,你不会要说是在烟花之地看中的吧?”
“不是不是。”
高务实连连摆手:“臣从未去过烟花之地,那姑娘是在广西看中的,不知皇上有没有印象,就是那位黄氏土司,名黄芷汀的。”
朱翊钧更惊讶了:“你竟然看中了一位土司?”
然后又思索了一下,睁大眼睛道:“不对啊,你看中了人家,还把人家打发到安南那种烟瘴之地去?”
这个……你眼中的烟瘴之地,在我看来可是好地方啊。 当然这不必说,高务实一脸肃然地道:“此国事也,不可以臣私事相损。”
朱翊钧怔了怔,看着高务实的眼睛半晌,见他一脸坦然甚至决然,不禁心中感动,又干了一件“无君仪”的事,伸手拍了拍高务实的肩膀,道:“得良臣如此,朕之福也。”
高务实正要表几句忠心,谁知朱翊钧却又道:“不过,你看上哪家姑娘不好,却看上一方土司,这事儿你府上高堂不乐,朕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以你新郑高氏的门第,土司之家,实在远远不及……你想想,你们高家可是有高文正公的。”
高务实摇头道:“皇上,臣虽高氏不肖子孙,但臣并不觉得土司之女就如何配不上高氏门第了。”
朱翊钧诧异起来,转睛问道:“是吗?那朕倒要听听你的高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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