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寇占星一时理会不清玄机这没由来的一句话。玄机没有留情,她将枪头用力一压,声音则更冷了下去,“再说一遍。”
“你们,谁将他当人看,惺惺作态给谁看?”
寇占星又复述了一遍,一时半会也没想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让玄机忽然反应这么大。“上一句。”
上一句?寇占星一愣,心里在揣摩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李瑶之将他复制出来也是为了……”就是这一句,在这一刻玄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冷静,失声大叫了出来,“他是李瑶之复制出来的?”
“我哪知道!”
寇占星哪懂得这些,对玄机这反应更加摸不着头脑,“霍翎说的。”
然而,这下寇占星再说什么玄机都听不进了,她甚至连拿住取鳞的力气都全没了,手一松“哐当”一声,取鳞掉落在地。玄机连连后退,瞠大了双眼不住地呢哝,难以置信。“他是李瑶之的复制品,他居然是李瑶之的复制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
玄机抬起头,像是想吃人一样,“霍翎到底说了什么?”
寇占星看她这付睚眦欲裂的样子,骂了一句,“疯女人。”
然后径自往外走去。然而,玄机再坐不住了,她将地上的取鳞一踢,取鳞朝他飞去。寇占星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说出手就出手,一下躲闪,整个人连带着霍青鱼全都倒在了地上,“你干什么,恼羞成怒了?”
迎面而来的,是玄机居高临下的模样,紧接着一脚踩在他胸口,几乎将他胸腔踩碎。“霍翎还说了什么?”
玄机这一踩,寇占星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你这样,还想我开口,做梦。霍青鱼看着你呢,他在天上看着你呢!”
“他没死!”
玄机忽然失声大吼了一句,双目圆瞠,仿佛寇占星这话触碰到了她最后的极限,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了。可是,她就这么看着寇占星,最后却还是将脚抬起,松开了他。但仍旧站在寇占星的跟前,不得到他的回答,誓不罢休的样子。寇占星也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性,他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霍翎说,宣姬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体内,她就生了霍青鱼出来,说他是李瑶之复制出来的替代品,什么什么……”寇占星努力地想要去记起当时霍翎的话,“什么隆?”
“怎么就是想不起了。”
寇占星有些气馁。然而,玄机却倒退了一步,她忽然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徐徐地道:“克隆!”
“啊对对对,就是克隆。”
寇占星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惊喜连连,看向玄机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凶巴巴的模样了。而是目光颓败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霍青鱼,慢慢地走近他身边,蹲下身去将倒在地上,毫无任何生命迹象的械人给扶起来。她将这个霍青鱼搂在怀中,一手贴着他仍旧冰冷的脸庞,眼睛却无力地闭上。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她轻吐了一口气,“怪不得,我怎么剪辑,都拼不起你的基因记忆……怪怪不得,怪不得呢!”
我寇占星看的莫名其妙,此刻的景象看得他头皮发麻。玄机就这么苍白如死地将这架没有生命的械人抱在怀中,她就连魂魄都丢了似的,也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行尸走肉。许久之后,才听到玄机说:“原来,你是李瑶之克隆出来的。”
“我该找的,是李瑶之的基因数据才对啊!”
她轻含双眼,也将自己的头倚靠在霍青鱼的来脸上,随之两行泪下。李瑶之的……基因?寇占星听得似懂非懂,有些惊慌地起身来,踉跄着就往外走,嘟嘟喃喃,满是不忿。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玄机的声音传来。“我要去上阳京畿。”
寇占星怀疑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来,依旧看到玄机抱着霍青鱼的模样。但她睁开了眼,目光却是坚毅无比。寇占星登时只觉,她眼里浩瀚,不是说假的。“去找李瑶之啊?”
寇占星惊疑地问。玄机的话,虽然寇占星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言里之意,寇占星也摸了个大概,要想霍青鱼重新醒过来,得去寻李瑶之的基因数据呢!玄机没有说话,便是应答了。寇占星有些踌躇,“你是械人,上阳京畿是诛邪司的老巢。”
“那又怎样?”
玄机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为霍青鱼准备的那块芯片,里头空白无数据,即便此刻唤醒霍青鱼,也是一具只有机械性活动,却没有自己数据的机器。“天下谁规定,只许他们诛邪,不许我回击的道理了。”
随着玄机的话音落下,她也将手里的芯片推进了霍青鱼的后颈处,“咔”的一声轻微细响,她怀里的械人缓缓睁眼,眼神空洞地看着她。玄机却抬眸起来,颊边的泪痕未干,但目光灼灼如炬。“召集葫芦他们,我要带几个人出发。”
玄机不是说假的,为了霍青鱼,刀山火海她都敢下。一听说玄机要去上阳京畿,曹猛也好,花花也好,包括崔探花都要一起跟随,葫芦听着憋了半天,吐了一句,“总得带上我,哪天你们坏了我能修。”
此去不宜带太多人,过于招摇,但也不能没有接应的人手,所以玄机想了想,便将这几个人带走,其余人留下看家。于是,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便从不荒山上徐徐走下,没有了往日招风的旗帜,只有几个弟兄在前面探路,朝着遥遥界碑的方向走去。途中,曹猛尤然心里没底,朝着马车里照料霍青鱼的葫芦问道:“葫芦,你说我们真的能走出界碑了吗?”
不荒山的诅咒,照片地界里的人只有老死此地,从无越过的先例,此刻看着前面界碑越来越近,众人难免心里打鼓。就是葫芦,心里也慌了不少,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惊恐,让他不敢妄言。倒是玄机“驾”的一声跑在前头,带着众人朝着界碑的方向奔出去。白马疾驰,飞跃着碾踏着地上青青草,从远看去,界碑从跃起的马肚下惊鸿一过,回首已在身后。这片地域,地底下的辐射以不荒山为中心张开,这里的人逃不出这片受辐射的地界,可现在……他们已是死过一次的械人。众人见状,便也心里有底,催着马和车,也加速跟上。风吹过这片草地,被马蹄踏扁了的青草也慢慢地随着风又展开了身姿,但又紧接着,一个装着滑轮的木板倏忽滑过,速度快如流星。即便有了双腿,小小还是习惯踏着滑轮行走,可脚下没了轮子,她就用木板替代。风驰电掣,小小看着前方已经看不到马车的方向,满眼的怒气,“我才不是想过去帮忙呢,我,我……我就是去捣诛邪司的老窝的,谁在乎他们啊!”
要走也不说一声,居落下她,小小快气死了。这次,那好不容易舒展开的青草,是彻底被碾进土地里了,唯有断裂的草杆里,还藏着另外一根青青的小嫩芽,正在努力地出土。身后,界碑无声,巍巍而立。风照旧吹,尤然似当年,吹过这刚出土的小草,草屑被掠起,本随着漫天的风尘一同随风飘过这山脉飞跃一座座村庄,俯瞰着大地,最终落在了山脚下的乱石堆上。那寂静的石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动了一动,这一颠覆,落在上面的草屑也随之滑落,掉进石缝里。这堆抖动的石堆里,缓缓地一具被踩踏得凹陷变了形的械人,在颈边里插入损坏的芯片不断刺激下,艰难地站了起来。由于被踩踏得过分,那副皮囊早裂开坏死了,它脸部的钢铁也早变了形,看不出原本的骨相面目,甚至由于芯片的损坏,仍然时不时地被电流窜过,全身抽搐。械人像是在地底沉睡无数年的模样,左右观望着周围的一切,虽然看不到脸上有什么表情,但它仍旧歪斜着头,表露出懵懂的模样,时不时地还又抽抽一下。它将下半身从石堆里抽出,跨上石堆,慢慢地往前走去。路过一处山坳,似乎有什么动静,让这具破损不堪的械人停住了脚步,它表现出左右观望的样子,最后竟然真的顺着声音的来源,寻找到了一处山壁前。弯下了腰,在山壁那里看到一个小洞口。洞里面,一只白毛畜生窝在里面瑟瑟发抖,皮毛上的血迹舔了又流,舔了又流,伤口似乎永远好步了的样子,也不知道窝在这洞里怎么挨过前冬的。白毛畜生的模样映在械人右边一小块还算完整的颧骨上,是只小白猫,看到这械人的时候瑟瑟发抖,但由于伤重没法逃开。有种敌意从白猫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看到这械人出手朝向自己的时候,它甚至炸开了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警告声。随着械人的残手靠近,白猫认命了似的闭上了它的眼,紧接着,那只残破得关节都带着枯涩声音的手骨包住了白猫,然后将它提出。白猫感受到,它被提着放进了心窝处?心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白猫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却见它真的被提起来放进了械人空洞洞的心口处,从后面的骨骼缝隙甚至还能看见一撮撮的白毛。再看这架械人,将白猫捂在空洞的心房处,转身仍旧往着前面界碑的方向走去。忽然在这一刻,也不知道是日光的折射原因,还是白猫的眼里闪出了泪花,在日光下竟闪烁着微光。这种感觉,让它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白猫被诛邪司的人追杀,身受重伤,那时候随便找了处山洞躲藏,却还是被找到了,那时候它也是窝在山洞里,觉得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那个追来的人一脸凶相,却将山洞里受伤的那只白猫一抓,放在另一只手臂上,护在了心口处。那是白猫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声音。“受伤了,小家伙?”
原来,有些事哪怕是忘了,可重来一次,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