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闲聊片刻，袁琦辞行。卫玉霜灵机一动，安排堂弟做他的贴身护卫，今晚就搬去馆驿住。袁琦明白这是公主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卫乾大喜，立刻回家取衣物。马车停在树荫下，车夫睡的正香。袁琦叫醒他，将那十几枚铜钱归还，让他驾车先回。傍晚，卫乾腰悬宝剑，手持长戈，背个包袱来到馆驿。小翠和胖姐拦住他问：“上将军呢？”

众人惊慌失措，正准备出门寻找，却见袁琦肩扛两只大花瓶踏进了院子。“……百宝斋那奸商居然不肯退钱，本将军打的他满地找牙，最终乖乖退了三百两银子！”

袁琦躺在摇椅里若无其事的说。“上将军真厉害！”

小翠激动地拍手。胖姐皱眉打量半天，眼睛骨碌碌转，怀疑地说：“可是上将军也被揍的鼻青脸肿了呀！”

袁琦脸一红，没有搭理她。“奇怪，那百宝斋掌柜曾在镇南大将军麾下任职，颇有些拳脚功夫，袁大哥竟能胜他。”

卫乾挠头说。“你袁大哥也不是泛泛之辈好不好？”

袁琦的语气中流露出强烈不满。卫乾哪里知道，袁琦去找百宝斋掌柜单挑，刚动手就被掀翻在地。说来也巧，他随后胡乱一拳把掌柜打晕了，结果反败为胜。由于卫乾的到来，馆驿中所有人晚饭都没吃饱。掌灯以后，卫乾在院子里练功，嘿嘿哈哈一直折腾到半夜。次日天还没亮，院子里又地动山摇，嘿嘿哈哈声不绝于耳。上完早朝，袁琦、卫玉霜、卫乾乘车去往城东，带了两只大花瓶做礼物。三人在东方大学士府邸前下车，家丁恭请贵客入内。袁琦见屋舍简朴，门匾上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深黑大字——“寄庐”。刚转过回廊，一位松形鹤骨，须发皆白的老者快步迎了过来，拱手道：“公主、上将军、少公子辱临寒舍，东方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大学士别来无恙！”

卫玉霜抱拳行礼，袁琦和卫乾也依样画葫芦。东方智请三人至客厅，分宾主坐下，命家仆看茶。袁琦见他慈眉善目，迫不及待的就要张口提问。“上将军先品一盏茶。”

东方智微笑着说。袁琦只得暂时忍耐，安静地听东方智和公主谈论国家大事。其间，卫玉霜说及太清山王陵损坏，九龙腾云剑已被取出。东方智点头道：“天命难违……”顿了片刻，问，“可曾有人拔出此剑？”

卫玉霜抬手指向袁琦。东方智脸色一变，放下茶盏起身道，“公主与少公子稍待片刻，上将军请随我来！”

卫玉霜和卫乾面面相觑。袁琦跟着东方智走出客厅，穿过游园，进入西首厢房。东方智左右转动墙壁上的烛台，只听咔嚓一声响，壁橱翻转，暗门开启。两人走进密室，东方智轻推壁橱，暗门随即闭合。密室不大，但陈设极为雅致，红木长架上摆满了书籍图册。东方智点燃蜡烛，不待袁琦开口，便抚须问道：“上将军驾临寒舍，可曾见我门匾上‘寄庐’二字？”

袁琦迷惑的点点头。“上将军请坐。”

东方智伸手示意，抚须盯着墙壁上的字画出神，“生者，寄也；死者，离也。我等皆匆匆过客，寄宿于这尘世之间，无论王侯布衣，富贵贫苦，终要离去。至于从何处来，归何处去，谁又能知晓？”

袁琦似懂非懂，一脸严肃的问：“大学士，您相信么，其实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见东方智抚须微笑，又问，“这是不是梦境？”

东方智哈哈大笑，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卷锦帛，摆在桌面摊开。袁琦见那锦帛约一尺宽两尺长，上面绘满了山川河海、州府城镇。他小声读出卷首四个字：“山海长图”。东方智指着锦帛说：“这即是上将军所处之世界。上有三十六天，便有三十六世界，彼此共存，何足怪哉？”

袁琦恍然大悟：“平行宇宙！”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心想：“时空裂缝不就在太清山深处的峡谷附近？”

东方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抚须道：“十八年天命所在，上将军岂能置身事外？”

袁琦一惊，哑口无言。抬起头，发现东方智的目光七彩斑斓，柔和无比。金色阳光，淡蓝色大海，微风轻拂，海鸥展翅翱翔……袁琦沉浸在绝美画面里，身心都放松到了极限。须臾，东方智的目光褪去了色彩。袁琦用力摇摇头，有些绝望地问：“大学士，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待满十八年吗？”

东方智轻叹一声，捧起紫砂杯递给他，抚须道：“万般皆有定数，譬如云虹霜露，又似这《山海长图》。上将军请喝茶。”

……“病人伤势严重，身体多处骨折，内出血，而且脑电波检测有异常，目前还没脱离危险期。两位老人家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救治！”

“医生，……他这个样子，如果抢救回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难说，病人的脑电波紊乱，这种情况非常罕见。”

“……会不会瘫在床上，永远醒不过来？”

“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一切要看手术过后的康复情况。”

“哦，谢谢医生……”耳畔传来对话声，袁琦悠悠苏醒，感觉浑身刺痛无比，呼吸困难。他努力撑起胳膊，却猛地飘浮于半空。低头一看，病床上竟然还有个自己！他轻轻落地，见父母站在病房门口，正与一位中年医生交谈。“爸，妈！”

袁琦走到母亲身边，想揽住她的肩膀。可胳膊从空中斜斜的滑落，母亲居然穿过他的胸膛，径直朝病床走去了。袁琦惊慌失措，望着母亲坐在床沿，抚摸另一个自己的手背，泣不成声。父亲拍着母亲颤抖的肩膀安慰，也是老泪纵横。心电监护仪画面平稳，病床上的自己像是睡着了，额头、鼻孔、胸口、四肢，连着很多管线。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病房，袁琦看到父母亲的满头白发，顿时心如刀割，热泪喷涌而出。“叔叔，阿姨，我来探望袁琦。”

病房外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橘红色西装外套搭配牛仔裤，显得特别干练。她容貌靓丽，肌肤雪白，手捧一束康乃馨。“是露露啊，”母亲擦了擦眼泪，“快进来。”

女孩将康乃馨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轻声问：“叔叔阿姨，他……怎么样？”

父亲低头不语，母亲答道：“现在还难讲，要等手术以后才知道。你先坐会，我和他爸去那边办手续。”

说完拉着父亲走出病房。女孩抚摸袁琦苍白的脸颊，泪水一滴滴坠落在蓝缎条床单上，“我知道你对我好……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你！”

“孟露！”

袁琦微笑落泪，走到女孩身旁，想拥抱她，想低头亲吻她的秀发，却宛如烟云，无法触碰。此刻，袁琦多么希望病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自己立刻苏醒！孟露擦干眼泪，握住袁琦的手，自言自语地陪他说话，聊了很久。她松开手，俯身亲吻袁琦的额头，深情的说：“我走了，一定要早日康复！”

袁琦漠然望着那束康乃馨，回荡在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微弱，终于消失。父母返回病房，见孟露已经离开，便到窗边小声商议手术的事情。“他爸，这个字怎么能签呀？康复几率最多三成，那还有什么希望？”

母亲难过的说。父亲长叹一声，“唉，多少有点希望吧……”“可，三十多万的费用……我不是心疼钱，就怕到头来，孩子的病没治好，家里日子也过不下去。咱们就这一个孩子，要是……”母亲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父亲咬牙望向窗外，神情痛楚。袁琦早已哭成了泪人，他爬上病床，贴合自己的身体平躺，用尽全力挣扎。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波浪图形剧烈震荡起来。“老头子，你快看！”

母亲惊恐的指向心电监护仪。父亲立刻冲出病房。很快，医生便跟着父亲赶到病床旁。仔细观察之后，医生说：“病人有恢复意识的迹象！”

“那还需要做手术吗？”

母亲问。医生坦诚的说：“您孩子这种情况，我个人建议先不要手术，接回家观察一段时间。心电图的反馈是个好现象，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康复了，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手术费用昂贵，而且效果无法保证。当然，最终得看您二老的意见。”

父母谢过医生，又开始商议。斟酌再三，他们决定先将孩子接回家里照料。袁琦心中的大石落地，仰望日渐沧桑的父母，他再次泪如雨下。忽然一束刺眼的强光笼罩过来，袁琦如同失重般急速飞向天空。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趴在密室中的书桌上，面前站着东方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