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六千弩骑瞬间从林中杀出,宛若沙土洪流而至,顷刻间浪卷袭来,从一线所及,几个呼吸就到了近前!两边兵马本就是在高速狂奔对冲之中!而典韦见到黄忠兵马,又看身后文丑追至,自己则是俯身到了马背上,双脚站稳了马镫狠狠一拍,不再和人纠缠。 冲到大军保护之后,继续前冲了不知多久,最后直接翻身下马躺在地上,累得何事也不想管,满鼻腔皆是血腥味,视线都已杀得模糊,身上又不知多少伤痕,他那匹黑驹宝马吐了几口白沫,直接也跪倒在身旁休息,躺了一会儿典韦会回想起来偶尔单练的时候自己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被君侯居高临下以轻蔑眼神问那一句“行不行啊细狗”,顿时来了点力气,然后浑身酸痛又彻底躺平。 “管他娘的,老子跑得一点力气都没了!输了再站起来打,刚好!”
典韦气喘吁吁,心里嘀咕,嘴巴都没力气再多动几下了,这一夜都在厮杀奔波,四进四出山林埋伏之中,以袭扰之策对战,所凭借的就是来之前君侯所说的八个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也就是第一次受埋伏的时候死伤惨重了些,扛过去了基本上占据山林地形来回奔冲,打了一个来回典韦就开窍了,等引了文丑来伏击差点身死,他就明白这人现在已经被气到了何等地步,奈何典韦已经没力气了,方才在林子里文丑接近他想偷袭,典韦反身给的那一戟,几乎就算是最劲的一击,不过文丑果然不愧其声名,以往处心积虑的一戟都可以斩首建功。 此时黄忠人到百步之内,手持大刀握住缰绳,在手弩一轮发射箭矢之后,他直接冒进而弃弓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已经将文丑压制得只能躲藏,在他身后的兵马甚至已经在无比慌乱的调转马头大呼离去。 偏巧就是两军对冲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文丑在被弓矢攒射的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射宛若暴雨梨花,战马和前排的骑兵齐刷刷的倒下,上百人当即倒下,在后的副将、文丑当然来不及反应,只能勒住缰绳止住前冲的势头,这当口黄忠却不减,纵马撞入了人群之中,挥刀斩开了两名要上前来挡的武将,笔直的冲向文丑。 此将来得凶猛,顷刻间令文丑错愕不已,回头去看时只能轻微抬手抵挡,而黄忠跃马到至,双腿一蹬当即立起身来,借力而起双手举起长刀落下,力劈华山之招闪电般砸向文丑头顶,单臂当然不可抵挡,力气早已用老,黄忠更是连同他抬手的一臂,直接下劈至脖颈处,接着弃刀顺势欺近,趁着敌将神志不清,吃痛不已之时,黄忠再掏腰间环首刀,直刺他胸膛左侧,大力刺进其中,文丑登时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下一刻,弩骑营所有将士瞬间杀到,激战交锋,战马悲鸣无数,挣脱了束缚奔走而逃,四周将士成片倒下,几乎是一面倒的差距在厮杀,虽是平原之上,但袁军已经追逐过远,且忽然而现的黄忠兵马让他们惊讶错愕,不自觉的减慢了速度,这一减慢就最是要命,进不得进,退也不可退,反而陷入了囹圄之中。 是以,文丑一战死,所有骑将都不敢再进,和颜良不同的是,当时在山林内围杀颜良乃是困兽之斗,不死投诚也无甚好处,再加上情绪渲染人人求死,于是冒死而杀,但此刻平原上还有袁军数千人,他们想的是先行回到营地去,可以保留军力不至于全军覆没。 “哈哈哈哈!!”
黄忠大笑之下,看袁军狼狈逃窜,怒骂了几句对左右道:“败逃兵马不堪言勇!追击之兵不在多寡!追杀敌军残部至山内!将兄弟尸首拖回来!”
于是亲率大军而前,拍马跟随在后,身后将士全部已上手弩,追逐得近就立刻放箭,一到中距离如雨的箭矢便可将逃兵骑士射落马下,又追了一炷香时间,斩杀数百人,平原之上得散落战马五百之数,等将人驱赶走后,黄忠才马上带人回来收拾战场,将战马全部牵走。 依旧还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典韦满脸都是土灰,感觉到面前有阴影之后当即坐起身来,看黄忠提着个首级缓缓催马步行到近前,胡须飘扬浑身淤血,朝着典韦一扔大笑几声,道:“末将黄忠,为将军斩敌将首级!”
典韦斜着眼睛盯着他看,双手撑在地上仍有那首级落在自己身侧,血腥味他们这等将军早已经是闻习惯了,实际上并不在意,咧嘴笑道:“你咋把功劳要给俺?”
“四千匹战马都是君侯从将军处所抢,功劳岂能不给!黄某心中记着呢!此恩情替君侯建功时,也定要将功劳奉还,今日所缴战马,统统给予将军营下。”
“那你这朋友可以交!”
典韦以前就觉得黄忠这人重情义,现在看更是心中那杆秤放得很平,今日至少可以多得五六百匹战马,若是到林子里再搜一搜,说不得八百匹都有,战马落于平原也不算是怪事,每逢大战之后,战马若是没被人拉走,也自然会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钻去。 现在打仗,就战马最为金贵,便当是军士的又一条命了,将军得战马再配备马镫马具,军力何止是提升一倍,这么大的诱惑,这老将军居然一点都不犹豫,全都用来换人情,说明在他心里,情义比这数百匹马值钱,数百匹马,价值万金,乃至数万金! 因为征召、购买、饲养恐怕都已经买不到战马了,这是无价之物,典韦如此性格也绝对不会有什么纠结,顿时咧开嘴就大笑了起来,“诶,那俺就却之不恭了!下次有好东西俺也想着你。”
“哈哈哈!”
黄忠大笑下马,落于地面大步行来,面色红润神情颇为激动,将典韦一把拉起,左右环顾看了一眼如今的情势,也明白无需再逗留,战功战果都已经得分配完毕,于是朗声道:“我以让弩骑营到山林之内,去拉死去兄弟的尸首,回来立功安葬,这是君侯特意吩咐的,抚恤必然会发到他们每个人家眷手中。”
说完这话,他脸上笑容逐渐凝固消失,郑重的拍了拍典韦的手背,语重心长的道:“不要怪君侯抢马,为的不是分功于他人,他为的是能赢此仗。”
“一旦可胜,大汉半数得归,气数将旺也!”
“嗯!”
典韦心里思绪万千,他不信徐臻会将扶汉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沉声说了一句好,便不再有多少言语,他拉了黄忠的手起身来,不过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等弩骑营的人带了尸首回来,大部分都可带回安葬,少部分恐怕已经被战马踏碎,被斩得血肉模糊,已认不得是谁了。 等到几乎正午,徐臻命赵云与许褚正面出兵,直至文丑营地,无将营地士气不足,守不住多久便立刻撤军而走,离开了原本大营,于是徐军进发五十里,安营扎寨,将粮草从延津不断运送而来,此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们在延津其实很危险,夏秋两季此河会有一定的汛期,若是一直呆在这里,等到了汛期涨潮,或者遇上接连大雨的天气,营寨就要被淹,只能到山上去躲藏,平常驻军无妨,但是粮草难以全部拖到山中安放。 还是进发为好。 再者说,若是白马被围而兵败,夏侯惇退守渡口被人囤河,效法去年贾诩兴风作浪的计策,恐怕整个延津大营都要遭天灾水冲,这一次若是打不退文丑,徐臻也是要考虑再换营地的。 不过结果是好的,文丑守不住,没有彻底将徐臻堵死在延津附近的群山之间,让他窜出了平原之外,大家兵力相当,可真论麾下将军才能,如何比得过? …… 官渡正面,袁绍大营内,听闻消息的袁绍已经哭不出来了,现在不是用哭将兵马催成哀兵的时候,他只是一言不发盯着战报,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乃至双手有些发抖。 “文丑有七万大军,为何会被斩?!为何?!”
“贸然出营追击,中了埋伏!!”
许攸面色难看,拱手在下懊恼不已,身体也是如丧考妣,拂袖感慨道:“他被徐臻派兵袭扰数次,又以典韦为诱,让其中伏,文丑将军以为可建功斩杀,让徐臻少却一员大将!没想到……” “没想到徐臻还有一支兵马,持小巧弩箭,发如暴雨,顷刻便可将前军射杀,我等不可敌!”
“徐臻亲自领军?”
袁绍咬着牙问道。 “徐臻并未上战场。”
“狡猾如狐!”
袁绍愤然拍案而起,此人当真是深谙诡谲之道,去年还亲上战场,扮什么蒙面将军,实则座下赤兔不少人都可一眼认出,今年却死活不再上战场,令许多计策都不可再行。 而到了战场扎营之后,暗探已经几次送去了离间的书简,想要让曹操和徐臻的关系恶化,没想到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两人之间的情义可谓牢不可破,这也和徐臻多年来保持的秉性有关,令曹操无有半点察觉。 如今文丑已破,侧翼危在旦夕,袁绍心神已经略有些慌乱了,主要是大战刚起不到十五日,居然就被徐臻斩了文丑,去年被他斩了颜良,他麾下之猛将,怕是比曹操还多! 这人比起曹操,更为可怕! 一时间,袁绍的背心全都是汗,沾湿了整个衣衫,令他来回踱步心中难下决断,是继续进军,还是立刻撤军而回,守黎阳诸城?此二者哪一种更为有利?! 若是撤军,我境内百姓又是否可安宁?如今这号称六十五万的兵马,回去之后还有多少人会归顺,会不会暗中投靠了曹操,不,断然不可退也! 但若是要打,现在除了决战已经再无拉锯之可能,否则只会越发的被动,让曹操军心提振,最终由军势而为胜势,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局势推了袁绍一把,让他很快就不纠结了。 在外领军安置军心的高览匆匆进了营帐之内,掀开门帘快步而行,神情凝重不已,到袁绍面前抱拳道:“主公,曹操大军来攻,已经不足三十里。”
“哼!”
袁绍嘴角下撇,顿时背手而立,挺身傲视,一口气从腹中长长吐出,仿佛一切纠结都被这句话给击散了,“迎击!”
三军号角起。 袁绍不顾文武之言,毫不避战,将如今中军之下,所有将士全部发号施令上战场迎击曹军,他明白曹操此举无非是想要趁着徐臻那边得胜,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是以趁此机会进军来攻,让袁绍不得喘息之机。 但好在,沮授早早说过一句,颜良、文丑不堪为大将,军中威望虽大,但却依旧还只是先锋之才,军中赞其勇猛,不赞其领兵作战之能,两人被斩也不至于让军心整个儿离散,还可以继续再战! 人数依旧还是占优的,袁绍无惧曹操区区十几万所谓精锐。 三军用命,前行十余里,和曹操在官渡不算宽敞的平原展开军阵,一时间旌旗招展,人声鼎沸,战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烈风滚滚席卷旗帜,车马并列严阵以待,双方都是凝重肃杀,将星云集。 曹操在远处,得见袁绍阵势,和左右荀攸、郭嘉笑道:“如此阵仗,今日一战恐怕真的要载入史册了。”
“我兵马尚且还足,若是只有数万人,则更是精妙绝伦,恐千年都可令人传诵!”
郭嘉听完忍不住笑了,对曹操拱手道:“主公好像,就不觉得自己会败?”
“不错,我不觉得。”
曹操言简意赅的点头,“这并不是骄傲,我从不在军中说这样的话,只与你们这等聪明人说,在用计策的时候,我依旧还是非常尊重这位兄长。”
“不过,你们可看其军势,正合无奇,浩荡有余!如此军势一般的小诸侯可能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不敢交战了,可我却不会,他将战阵铺开之后,虽令人震撼,可我却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又不是阅兵,让我看得如此清楚做什么?”
荀攸和郭嘉都点了点头。 曹操的音色略微低沉,显得有沙声浑厚,却极其富有中气磁性,道:“说明他们才是真正的骄兵,即便是文丑被斩,延津大败而白马久攻不下,如此态势还并未将我们当做强敌对待。”
“只以为我们是幽州那已经被破解击溃的白马。如此心态用兵,都将浑身解数用在了徒有其表的外势上,诸君应当信奉,此军阵一碰就碎!”
曹操一言虽然不大,但阵前蔑视姿态,还是如同潮水一般传开了去,很快就遍及附近兵马,继而传向全军,各级的将士也都很熟稔,听闻了这话或是激励,或是传达。 引起了不小的哗然,大多数士兵都在频频点头,再多看几眼那军阵,一下就不觉得壮大了,摆开阵势却如此明朗,这不是犯了骄兵之忌,而常言道骄兵必败,又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还有计策在行,一旦计策得成,袁军更加要丢盔弃甲,人数多又如何,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