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徐州也是有此一争,曹操此人心思歹毒,专等一州之主老迈可欺,便再行军逼迫,乱其境内,方可取利其中。”
“这等人,见其老迈便取利而来,极为令人不耻,绝不能让他得逞。”
徐庶深深地看了刘备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化名单福,也有试探之意,若是刘备与其表象不符,日后离去也能避开此仇。 不过刘备说这话,倒是也颇为奇怪。 听起来怪怪的。 徐庶思索了这些年刘备南行之路,差不多也是找看着年迈之人,进入其麾下境内,伺机发展。 现在说到曹操身上,多少有些怪异。 “主公,此时不该考虑这些,与曹氏的军势相比,我等在南阳几乎不可力敌,即便是派遣前锋骑兵南下,也难以抵挡。”
“夫兵者,以法拒之或可得利,但却无法彻底得胜。”
“若是要抵抗曹军,还需全州之力,与江东同仇敌忾,成割据之势,如此或许有可能。”
“结盟……” 刘备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何其难也,刘表与江东乃是有世仇,孙坚死于刘表之手,这份仇怨必不可解。”
而且,徐庶虽然有此一说,却没能说明白,如何能够让江东与荆州联结在一起。 没有这样的人选,徐庶也不可能做到。 “这个,只要荆州之主换一个人,便可做到。”
“谁?”
刘备好奇的问道,眉头挑动,心跳加速。 徐庶始终盯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别的表情。 不言而喻。 整个正堂之上,变得颇为安静尴尬,谁也不好再开口,刘备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眼神略微闪躲了一下。 不错,只要荆州之主换成刘备,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但是这样做,就会丢掉一直奉行的仁义。 同时需要在荆州各大士族之中,打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敌人,至少要用一两年来稳固荆州,这个时候,便可以和孙氏建立盟约。 有了盟友,必然便可与曹氏抗衡且不用势单力薄。 这份尴尬,谁也不愿打破,直到简雍自门外归来,进了大门面色难看的对刘备拱手,满头大汗的道:“主公,收到冀州旧友的一封书信。”
“谁!?”
刘备当即惊喜转头,还心有余悸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徐庶。 不管是谁的来信,宪和进来真的是救了命了,否则不知何时才好再开口。 任谁来这里,听见这番话都会动心,刘备的确以仁义为本,可他不是天生圣人。 听见利益的时候,也会动摇,这也并非是假仁假义,只是一直在奉行仁义,并且以此为自己的根本之道,用以压制内心的贪欲。 说白了,人之内心,一辈子都在做此修行,也不可因为走火入魔就一眼鉴定为假仁假义。 徐庶看简雍到来,于是也坐正了身姿,不再言语,这种话只能和刘备单独在的时候,敲敲边鼓而言。 逐步试探其心,对于谋臣来说,刘备肯不顾一切取荆州,才是最好走的路,但他若是不肯,或者不敢冒这种一旦失败就会万劫不复,身败名裂的险,那就没办法了。 简雍叹了口气,说道:“牵招。”
“牵招?!他活下来了!?”
刘备当即站起身来,走到简雍身前,一脸激动的盯着他,双手不自觉的放在了他的肩膀。 简雍确实神情难看,眼眸盯着刘备不断晃动,过了许久才颤声道:“牵招,归降了徐臻……” “啊?!”
刘备噔噔后退了两三步,脸色顿时大变,神情登时惨淡煞白,如遭雷击一般,甚至差点坐在地上。 “牵招,牵招投了徐臻?!怎么可能呢?”
简雍咂了咂嘴巴,又道:“他还说,还说多谢阿备向徐车骑举荐,现在能为一杂号将军,已经心满意足,何况领兵两万余人,日后还有功绩可立。”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举荐过……” 刘备完全懵逼了,然后就恍然大悟,“徐臻以此招降牵招?”
“他,还让牵招给我写信!?他娘的!徐伯文!欺人太甚!!!”
“徐臻一定要南征!他一定要南征!南征之后我定然要斩杀他!杀他!”
“与二弟三弟一起,将徐臻斩杀!”
“方可泄我心头之恨!!”
刘备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现在又被激得满是动荡,当时知晓徐臻欺骗自己,荆州根本没有什么卧龙的时候,已经气得几日没有好好睡觉,吃不下饭了。 过了这么久,每日躬耕田地,收服民心,听荆州士人折辱徐臻,说他草莽,不足为惧,不尊儒道,终食恶果。 听了半年才慢慢的稳定下心思,现在一看到牵招的感谢信,一颗心感觉像是被洞穿了一样。 难受到不能呼吸。 徐臻真的善于玩弄人心,比曹操更甚!曹操还做个人,徐臻杀人诛心不当人。 真要逼到这个地步吗! “万一,牵招也是真心感谢呢?”
“他感谢什么!?”
刘备脑袋抖得头上的发丝都滑落到了额前,瞪大了眼睛满是怒容。 “先生!徐伯文真的不会南征了吗?”
刘备满眼希冀的看向了身后的徐庶,当然,在刘备的心中他还叫单福。 徐庶苦涩摇头,沉声道:“现在局势来看,曹操封他为车骑,就是要安定北方。”
“南征,对于曹操来说宛若取功,可以一统中原,剩余的蜀中与关外,则可徐徐图之,多少年都能耗得起。”
“所以,南征一定是取功之战,曹氏将军岂能不争先恐后的来?”
“主公,在下看来,徐臻来的可能性,并不高,但若是徐臻来,在下能反制其计,可猜透其心思,胜算却也不小。”
徐庶心中有自信,因为他已注意了徐臻很多年,从内政到外政,再到军政几乎所有的刺探情报都有所查。 也一直在思索徐臻之所思。 已经逐渐猜测到了他的心思,若是战场交战,可以洞察到徐臻用兵之动向。 也就能料敌先机,于是徐庶非常想和徐臻对上一战,来证明自己所学。 “罢了,罢了,”刘备仰天长叹,“听天由命了,从今日起,我和徐臻就开始了!今后若是得时机,定然要斩杀此人!”
刚好,我新得的军师,一定可以为我助力! 当天夜里,刘备回到自己的宅院郁闷的“哎哟喂”,估计又是一两个晚上彻夜难眠。 而徐庶则是收到了又一封书信。 来自于许都。 刚刚回到家的徐庶就好奇的问宿卫,“这是何人所寄?”
“并不知晓,只知道说是军师亲属寄来,来自于许都的商马,不过已经查过了,那就是商队而已,皆是平民,并非是细作。”
“有人识得他们,就是奔走于安定县和荆州的商贾,多年行走,不曾投奔各方。”
“军师请放心,并非是细作来信。”
“哦,”徐庶微微点头,其实心里并不在意,只要你们宽宏大量就行,即便是多年行走的商马,也有可能暗中早已归附某人,这些是信不得的。 但刘备对自己如此大量,不曾怀疑私查,徐庶内心还是有些感动。 打开书信,徐庶顿时就愣住了,片刻后眼眶尽红,鼻头一酸差点没涌上头来,连忙走进了房屋之内,他只看了第一页,就知晓是母亲的口吻。 但是执笔之人,却是徐臻! “母亲,母亲落入徐臻之手了!?”
徐庶心乱如麻,不光是激动担忧,还有深深地恐惧,这徐伯文,有人传言他智多近妖,还能掐会算,就像是个神棍。 徐庶从来都不信,只以为是故弄玄虚的把戏,否则常人岂能有这等算命的本事,不过是徐臻消息灵通,头脑聪明,善于用计而已,以此来玩弄人心的术法。 没想到,他还真有这种本事?否则是如何能算到我在新野的? 我一直以单福的化名示人,连现在的主公都不知道,而此前的荆州诸多师长也少有人知晓,司马徽、庞德公、黄承彦、高爽等名士也不是会泄露之人。 他们也都盼着荆州之士人,能出名扬中原者,毕竟也是这些人各自培养出来的士人,日后成名了也是要将他们奉为老师长辈尊敬。 那徐臻远在许都怎么知道? 甚至他大部分时日都在冀州,或者是更远的并州与人交战,却能知道南方之事,这相隔了几千里,什么暗探会刺探这么远! 难道新野早就有徐臻的细作? 若非如此,那就是他推算出来的?用什么推算呢?风象还是天象?又或者是星象? 这个人什么鬼东西?我还在猜测他的心思,可是打死我也猜测不到,他能以母亲的口吻说出当年家事,给我送来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等同于给了徐庶当头棒喝,让他脑子瞬间无法清醒。 仿佛一只原本翱翔的闲云野鹤,忽然被一箭射落。 徐庶双手颤抖着翻看到了第二页,看见徐臻自己的口吻,“汝母在我处,尊为吾母,奉养数年之久,与郭、戏二人共养,君可在外成就大业,勿念。”
我勿念你妹! 怎么可能勿念! 大汉以孝治国!孝义乃是四百年推行之根本,丧孝寡义之人,一生不得其安! “徐伯文,徐伯文……哎呀,徐君侯……我想回信,寄给谁啊!”
徐庶心乱如麻,他还以为可以在刘备这里大展拳脚,现在却立刻没了心思。 许都,我还得立刻去许都才行! 徐庶心里一紧,当即就要准备收拾行装,出行许都,去救自己母亲。 他当然知道郭、戏二人是谁,但是却也想不到,郭嘉真的听了当初急忙忙的一句托付之语,就奉养了他母亲十年。 他现在只觉得郭嘉出卖其母,用以献功。 结果,又摩挲一下摸出了第三页。 嗯!?还有第三页? 徐臻头皮发麻,顿时就腹诽开了。 你为什么不两页写完,还要第三页?纸张这么多吗?这纸张摸着感觉还挺不错,堪比当初进宫的贡品纸张。 真奢靡! 不是说徐伯文节俭自律吗?都是欺骗老百姓的! 摸出第三页,只有两个字,“勿回”。 然后还有第四页。 “静待下一封书信,否则见不到母亲”。 落款,车。 这个车,是车骑将军吧? 徐庶一下颓然坐在地上,还不让我回去。 麻了。 徐庶魂不守舍,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是茫然的,细细想来,已经十年没见到母亲了,也不知道她此刻在许都受着何等苦楚。 …… “吃,诶,张嘴啊老夫人!”
“这个可好吃了,刚来的甜橘。”
典韦在躺椅前蹲着,喂老夫人吃剥好的橘子。 乐呵呵的笑着,都快合不拢嘴了,这段时日徐臻老来看她,顺带聊些过去的事儿,老夫人也不设防,聊着聊着,就回说起外出多年的儿子。 许是思念,一直请徐臻去寻一寻,再将他当年之事抹除了,回来不用吃官司,就把儿寻回来算了。 这些年,郭嘉也奉养得够好的了,从刚开始在颍川的时候穷困潦倒,也要给徐母每日饱餐两顿,有时三顿。 有时候实在没钱,借不到友人家中余粮,也会去当卖家产来给她饱餐一顿,到后来戏志才偶尔资助,加上乡里帮衬,过了数年。 老太太都觉得对不住这位喜穿黑袍,酷爱安静读书的年轻人,本该是报效家国的年岁。 不过后来被请为祭酒,日子就好过多了,现在当了校事府府君,更是煞神一般,基本上没人来惹他。 免得被下了诏狱,校事府别的本事不算太大,冤枉人贼厉害,抓住进去审查三日,出来先脱一层皮,没人想吃这种苦。 所以这些年,郭嘉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不过凭借才干与性情,得曹操偏爱,又有同侪保他,特别是徐臻还与郭嘉走得忽远忽近,没什么人敢动他。 此时徐臻和郭嘉在凉亭的看着,郭嘉一脸的苦楚,校事们很少看到冷如冰山的府君脸上露出这种难以绷住的着急神情。 几乎是撒着泼在求徐臻似的。 “你,你真不能这样了!别人怎么看我?都以为我与你同仇敌忾了,失了公允自有非议!若是被人盯上!你我都不好!”
“天天送这送那的,我这母亲何处得罪了你,你直说,我赔罪好不好!”
郭嘉都急得跺脚了。 你徐臻才是许都活阎罗!谁得罪了你真的是睡觉都不安宁,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急不急,等再过几日。”
“我昨夜,听闻了一件事。”
徐臻淡笑着说道,轻松不已,好似在介绍平日里的吃食。 “何事?”
郭嘉好奇的问道。 “我听闻,荆州那边士人这些年一直在毁我名声?”
“何止,”郭嘉十分震惊的看了徐臻一眼,“我以为你气量大到已经无所谓了,他们甚至还说你来历不明,是宦官之后,和主公同出一源。”
徐臻:“……” “哈哈,无所谓,真的,我无所谓,无所谓啊,”徐臻干笑了两声,“为官吏者,气量要大,若是遇到有人骂你,要微笑以对,不可贸然大怒,否则正中他人下怀。”
“应当笑脸相迎,镇定解释,或者一走了之,等没人的时候再让典韦砍死他。”
典韦愕然抬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