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之人?”
徐臻面色严肃的问道,接着思索片刻,又说道:“我记得,蔡瑁曾经和主公乃是旧识,同地为官过,后来各自路途分向两方,如今蔡瑁也是荆州之地的大将。”
“不错,”徐臻果然神通广大,这些事情他居然也知道,自己的确和蔡瑁是旧识,不过那时候因为蔡瑁才干不算出众,但为人善用阴谋,且易怒易妒,所以曹操始终未曾看得起此人。 后来也一直没有联系过。 但就在今年年中时,荆州曾经派人送来书信,便是蔡瑁所写,信中并未说太多通敌之事,也不算泄露荆州城防信息,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封普通的拜访信。 却还是说了刘表逐渐老迈,身体病重的消息,让曹操大概知道现在荆州的状况,结合从新野而来的书信,消息几乎可以连在一起看。 刘表病重,荆州之地势力错综复杂,在接下来的一两年内,将会逐步内斗,分崩离析。 而曹操本来不曾轻信,还要派遣很多暗探逐步渗入荆州之地,方可了解,但他因为信任徐臻举荐起来的人,所以姑且信之。 给蔡瑁回了信,差人送去给了驿使,同样也是追忆往昔的一封普通书信,但是并不方案蔡瑁送书信到许都丞相府。 这一来,在数月之后,便收到了蔡瑁暗中给的礼物,还有些许荆州之地的轶事,彼此之间,已经慢慢的开始了一种礼尚往来的交谈,所以曹操在书信之中,可以得到不少消息。 “你还知道蔡瑁?知晓此人能力如何吗?”
曹操很想知道徐臻对他的评价,至少这十年在麾下共事,徐臻所看重或者举荐的人才,能力品行都非常不错。 他自己挑选的人,文武都是大才,足以说明徐臻的眼光是常人所没有的。 徐臻咋舌了一声,但还是点头道:“此人不错,虽然无能,但是在这些年始终带兵,且和江东交战,以水军抗衡孙策复仇兵马,所以拥有丰富的水军经验,就算是不可战胜江东,但是却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战不落下风,即便是输也不会一败涂地。”
这么说,已经又是在进言了,徐臻现在可不敢说一句日后江东水战的事,若是让主公小心行事,提前注重水军,难免日后会被冠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 而且即便现在说了,曹老板这个状态,已经是真的感觉自己不知道怎么输了,也不一定会听,所以说出来无非是有个论断放在这里。 若是不能言中还好,只是被嘲笑几句生性谨慎罢了。 但若是言中了,日后曹老板威望受损,迟早还是要怨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徐臻不想做。 那么,所谓的劝诫就只能是汇聚成铁索连舟时候的一句小心火攻,也唯有在那个时候进言,有可能让他重视。 “嗯,这话倒是说得中肯,看来你对南方诸将,文臣谋士也都颇为了解,这些年,早早就收集了荆州的情报吧?”
趁此时机,既然已经不可再聊闲谈之志,那就要问个清楚,徐臻很明显早早注意了荆州这个地方,应当是料定在多年之后,迟早要南下与他们交手。 徐臻淡然一笑,道:“主公或许忘记了,我麾下将军黄汉升,便是来自于荆州,曾在荆州为偏将多年,又辗转多个城池为守将,然而都未曾得到重用。”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深知荆州各地的名将与隐士,其中文聘、刘磐、黄祖等人,都是极为勇猛的悍将。”
“更有邢道荣、霍峻、加上水军之中蔡瑁、张允。”
“文臣也有不少江左之地的儒生名士,文汇风流,计谋不断,方可安定数百万名,令荆州之地繁荣,更何况,如今还有刘备归附,关张二人,主公应当知晓。”
“不错,云长万人敌也,只可惜当初不能归附于我,其人重义,可惜了这个大将之才,他可至少带二十万兵,乃是少有的战将。”
徐臻看了他一眼,“别太爱了,他不会归顺的。”
“这我知道。”
曹操叹了口气。 “文臣之中,以蒯良、蒯越,马氏兄弟,还有许多隐士在荆州,在荆襄之中,有一人智谋极高,深知谋略,为庞氏之子,得司马徽、庞德公等人教导,推及名声而起,号凤雏。”
“这个人,一旦带兵数年,所学便可大为施展,逐步将理论联系实际,更进一层。”
“联系什么?”
曹操眨了眨眼问道,这句话听得一愣一愣的。 “啧,”徐臻想了想,改口道:“知行合一,所学将会越发精深。”
“哦……”曹操顿时明悟,“知行合一……” 他沉吟了片刻,看向徐臻的眼神又诧异了许多,这小子居然能说得出如此具有深意的话来? 好一句知行合一,日后教导后嗣,便要以此为准,书上所学终究只是前人学识,要亲自施行方可得知各种难点,而后再总结书上所言,于是所得皆归自己。 这可不是一道计策那么简单,而是所学之道理,这话厉害。 曹操发现,今次一夜深谈,自己居然还能从徐伯文身上学到东西?世间达者为先,不尊老幼。 是以和徐臻交谈,让曹操忽而感觉极其有用,竟有些舍不得这么早离去,这小子随口说出来的话,里面居然有大道理。 嗯……不对,他肯定是随口说的。 真正悟到道理的人,是我,这么说来,我才是深有智慧之人。 徐臻接着道:“主公想要入主荆州,就不可在外与这些家族相斗,而是应当让蔡瑁去下手。”
“可在书信之中许给他,若是蔡氏能得荆州之主,扶持刘表小儿刘琮上位,而驱逐刘琦,便可如同辽东一般,请天子下诏,让刘氏永镇荆州,不动分毫。”
“有辽东先例在,他们必然会有所信任。”
曹操眼睛忽然一亮,来了,我要听的就是这个! “哦?”
曹操露出奸笑之色,稍稍靠近徐臻,“伯文认为,蔡瑁定会因此而夺权?”
“他们本来就要夺权!”
徐臻当即纠正,“而主公此时一封书信,无需言辞恳切的保证,只需随意而言,说一句若是足下可定荆州就好,我也能保全刘氏上下。”
“任由他们去争,蔡瑁若是可得这封书信,定然会加倍努力,更加用心,斗各大家族,等他大权在握,荆州之地的诸多将军就算再勇武,也要全数归于主公麾下!”
“若是失败了,半点坏处都没有,反正也要攻伐。”
徐臻诚恳的说道。 若是将这一计当做是买卖,那曹操的本钱就是一封书信。 连天子诏书都不能算进去,毕竟给不给还是要看他的心情。 想反悔蔡瑁也毫无办法,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被窝里骂几句,出了府邸见了天光,不还得对曹操乐呵呵的,一句重话也不敢随意说出来。 曹操深思了许久,心里自然是已经对此计有所感念,刚巧典韦踏入房门,正好叫住了他,“阿韦,去为我请奉孝过来。”
徐臻顿时拉了一把,“算了,我们直接去他家吧。”
“也好。”
曹操顿时点头。 典韦懵了一下,“那庖厨准备的吃食怎么办?”
徐臻冲他眨了眨眼,道:“去装盒打包,一齐带去奉孝兄家里。”
“诶。”
“伯文,你现在怎么这么抠?要不你破戒算了,我给你点私下赏赐,赠你几万金?”
曹操似笑非笑的揶揄道。 徐臻心动了一下,十年之期已到,要不放弃清廉算了? 律己少却这一项,完全可以发放奖励了。 十年坚守清廉,从不贪墨,得有多少奖励,这可是一生奉行之品德! 但是此刻,忽然又想起彭祖的故事来。 神话之中,彭祖活了八百岁,破戒少了多少奖励,自己不能沽名学彭祖,区区八百年,完全还不够。 十年一破戒,还得再存十年,万一奖励机制里面,是清廉多少年,就可以奖励多少年倍数的寿命,那岂不是亏大了? “不要不要……”徐臻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闭着眼清净的道:“切莫污我之身,钱财乃身外之物,伯文不要,伯文不要。”
“啧,”曹操背手起身,后仰了一下。 跟念经似的。 典韦在不远处听闻这话,当即无奈摇头,太固执了,拿点又怎么了嘛。 “你这话,狗听了都摇头。”
曹操哂笑感慨了一句。 回头就和正在摇头的典韦对视了一眼,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典韦:“啧……” …… 晚上,郭嘉的府邸之内。 曹操在此写下了给蔡瑁的回信,依旧用言语修饰,仿佛如往常一般告知如今许都某些常事,又说些感慨天下分离之言。 最后才在感慨当年感情的话语之中,加上几句对蔡瑁的期许。 明言若是他可主掌荆州,便可得富贵荣华,乃是大功一件,日后可封爵进公,令大汉重回一统。 “只可惜,如今各为其主,皆有刘氏主君。”
曹操特意加了这句话。 郭嘉写完,顿时惊叹,“这句话才是最为关键。”
“唉,皆有刘氏主君,主公头上却是天子,他所为不过区区皇亲,若是蔡瑁自己有所比较,便可听得出来,降汉之后,同样为天子麾下臣子,刘表又怎敢恨他,即便刘表恨他,刘氏的祖宗总不会都怪他,这也不算背主求荣。”
“毕竟,天子还是刘表的侄儿。”
“刘表子嗣太过怒骂,那便可大肆宣扬刘表一家谋逆,掌控百姓之口。”
曹操笑而不语,此刻郭嘉屋舍之内并无多少外人,这些话说出来也无妨,无伤大雅。 “送信。”
曹操简单明了的下了命令,有宿卫将书信送了出去。 而他这一夜,则是和典韦、郭嘉等人痛饮,再商谈天下大势,交心而言。 徐臻吃了饭,就去郭嘉的书房看书,然后早就睡了。 …… 如今乃是建安九年。 正待是春季农耕之后,中原大定,再无乱事。 北方辽东固守边疆,幽州重回安宁,冀州与并州通商运粮,驻扎重兵,重修并州诸多城池,让关外诸侯特别是西凉骑兵没有机会窥视。 一切都颇为稳固。 甚至,曹操南下不必用到太多徐臻的兵马,足以令重兵驻守在各地关口,防范后方偷袭。 完全拥有两线作战的本钱,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诸侯。 于是,曹氏兵马开始逐步向南方压近,贴近安定县发展,以宛城为据,逐步推行。 这个时候的荆州,反而显出了些许内患。 刘表年纪逐渐大了,时常躺在病床上,虽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但许多医官却对他的旧疾无法根治。 都说短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 虽寿数不止何时尽,但病痛应当连年跟随。 于是刘表知道大限将至,也开始着手于准备后嗣之事。 他的长子刘琦,与他相貌相似,品行端正,而且才学扎实,刘表一直非常看好。 但他的夫人蔡氏,因生下了小子刘琮,所以不喜刘琦,多次在刘表面前表示不喜,并且还说了不少他的坏话,想让刘表因此延误刘琦,将大位交给刘琮。 刘琮不过才几岁孩童,交给他相当于交给蔡氏家族,让他们在荆州一家坐大。 此局势,刘表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先前曾试图让权衡各家势力,但是江东多次来犯,蔡瑁等人立下战功不少。 又不可明目张胆的削弱兵权,到晚年来,力不从心也。 荆州,襄阳。 内城将军府邸之内,蔡瑁在私室之中收得书信,欣然打开一观,看得许久之后,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对弟弟蔡和道:“丞相果然有意。”
在场还有蒯越在,此人和蔡瑁一样,同为荆州士族之人,家族名声在外,不可有走错半步,现在刘表病死,他们不敢随意与曹操为敌。 所以商议之下,要扶持刘琮上位,方才好掌控,日后便可用荆州,去和曹操换取家族鼎盛,名垂青史。 这些时日,蔡瑁在写这些书信的时候,也都是在私室所写,和才是的族中兄弟,以及蒯越商议。 他们二人,是荆州官吏之中已经联结的亲曹一派,暗中有意亲和,等待时机成熟之后,就率众而投,保证望族得存。 现在曹操势力渐大,正该是机会,不可力敌而战,否则要被北方与江东前后夹击。 他们当然知道,荆州与江东乃是世仇,孙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荆州将军与世人。 所以不存在联合江东抵抗曹操,那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投诚。 “诸位看看,这是丞相的亲笔书信,如今我能与丞相商谈当年情义,已经实属不易。”
“丞相夸赞我,久于水军战阵,自有水军都督风貌,大汉之支柱也,如此眼光,岂能不是明主?”
蔡瑁正襟危坐,面色严肃而言。 旁边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