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馆说白了就是古时的义庄! 这附近的许多寨子里都有汉人,他们不是躲兵役,就是逃租欠税跑过来的, 也有少部分是往返于城寨之间的生意人。 由于夷汉葬俗不同,这些人一旦死在山区,就等于客死异乡。 这种遭遇在旧观念中是很忌讳的,都希望能把尸骨埋回到故乡。 但山路崎岖遥远,想把尸体运出山去是异常困难,不管是背尸的还是赶尸的,都是半年才有一次。 在此之前,还没有运出山去的死尸都集中存放在义庄里。 义庄由各个寨子凑钱雇人专职看守,类似的地方在湘西山区十分多见。 荣宝声音怯弱道,“山腰处有间荒废许久的义庄,只是里面还有个吃人的耗子精。”
“耗子精?”
众人都是哈哈一笑。 在偏僻山区里听闻精啊怪啊,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多半都是吓唬人的传说! 而且对于他们这帮人来说,什么怪事诡异没见过,不就是在义庄里避个雨嘛,有什么可怕的? 雪莉杨安抚荣宝,说可以再给他多加报酬,小家伙这才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老熊岭上,云雾缭绕、山路如丝,直到傍晚时分,队伍才上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至此,那义庄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义庄似乎是座荒废的山神庙改建而成,破庙规模也是不小,前后分为三进, 正殿的歇山顶子塌了半边,屋瓦上全是荒草。 冷月寒星之下,有一群群蝙蝠绕着半空飞舞, 掉了漆的破木头山门半遮半闭,被山风一吹,嘎吱吱地作响。 别说,这义庄在如此情境下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杨姐姐,你信我,这义庄不能进啊!”
荣宝躲在雪莉杨身后,胆怯的小脸都快哭了出来。 就当这时, “轰!”
一道雷声降落,伴着阵阵狂风卷来。 白宇看了眼天色,“要下暴雨了,赶紧进去吧!”
“别怕,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雪莉杨提着手电,就把荣宝带了进去。 一行人迈步进了正屋,见里面停了七八口破旧的黑漆棺材。 这些年中,里面也不知装过多少尸体了,棺前是木头牌位,各写着灵主的名字, 屋中异味扑鼻,阴郁沉积。 马大胆开过棺材铺,也是众人中最迷信的,出门做事,那是逢山拜山,过水拜水。 此时刚进门,就在供桌上找出香炉,给棺材里的死人烧了几炷香,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等途经荒山,错过了宿头,在此借宿一晚,无心惊扰,还望列位老爷海涵…” 胖子才不搭理他那一套,转头对着一口卖相不错的棺材走了过去,“老胡,你说这棺材里有宝贝没有?”
胡八一翻了翻白眼,“这里的都客死异乡的人,就是真有什么宝贝,也都被义庄主人拿走了,哪还能轮得到咱们?”
白宇也道,“胖子,这里可都是僵尸,我劝你还是不要打主意的好。 “僵尸?”
“小哥你可别吓我!” “吓你?”
白宇笑道,“胖子,难道你没听过湘西赶尸匠吗?”
胖子愣了愣,“好像是听过那么一耳朵,据说是赶僵尸的,怎么,真有这事?”
“当然是真的!”白宇道,“赶尸是巫术的一部分,和蛊毒,以及落女洞花,并称湘西三邪!” “实际上,赶尸在清朝的时候就有出现,那时候犯人问斩也叫‘秋决’,各州府衙门每年秋分的时候,都会奉刑部的批文处决死牢中的死囚。 本地的死囚处决后,都有家属认领收尸, 而客籍的死囚就需要在问斩后,被搬运回家乡埋葬,通常就会请一些赶尸匠帮忙。 听说赶尸匠人有绝技,能让尸体在运送途中不腐不臭。”
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邪乎?”
白宇笑道,“咱们倒斗下墓实则也是往返阴阳两界,赶尸并不稀奇。”
“我曾听说,一般在秋决临刑的前一天,客籍死囚的亲属和同乡,甚至是一些与死囚素不相识,但好做善事的善人, 他们会聚在一起,凑一些银子请来赶尸匠, 行刑当天,赶尸匠在法场外等候。 午三刻,刀斧手手起刀落,死囚人头落地。 再等到监斩官离开法场,赶尸匠即行法事念咒语,然后将被斩的客籍死囚身首缝合在一起, 接着用准备好的朱砂涂抹在死者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 且每处都以一道神符压住,然后用五色布条绑紧。 据说是因为这七处是七窍出入之所, 以朱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 之后,还要将一些朱砂塞入死者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紧。 相传,耳、鼻、口乃三魂出入之所,这样做可将其魂魄留在死者体内。 最后,还要在死者颈项上敷满朱砂并贴上神符,用五色布条扎紧; 再给死者戴上粽叶斗笠。 一切办妥,赶尸匠大喝一声“起!” 客籍死尸便会应声站起。 赶尸过程中,不管什么天气,赶尸匠都要穿着一双草鞋, 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手执铜锣,腰包藏着一包符。 赶尸不能在尸后,而要在尸前带路, 一手敲打着小阴锣,一手摇着一个摄魂铃, 黑夜行走时,尸体头上戴上一个高筒毯帽,额上压着几张书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到死囚家乡两三天前,事先通知死者家属,准备好衣衾棺材, 等“死人”一到,立刻将寿衣帽寿鞋给死人穿戴齐备,装进寿木。 整个入殓过程,全由赶尸匠承担,绝对不允许旁人插手和旁观, 说是在这些关键时刻,生人一接近尸体,便会有诈尸的危险…” 然而话未说完,众人手中光线皆是一暗。 大厅里一阵冷风刮过, 暗下去的手电,突然变得一闪一闪,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怎么回事?”
胖子一边拍打着手电,一边埋怨马大胆买的什么西贝货。 马大胆一脸无辜,“我…我之前明明检查过,没问题啊!” “别吵了!” 白宇冷眼扫过四周,低声道,“应该不是手电的问题。”
就在白宇声音落下的同时,摆在屋内的古旧棺板突然嘎吱吱的晃动了起来。 紧跟着, “咯咯咯…” 一道指甲摩擦棺材板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 荣宝吓得已经抱头蹲在了地上,“都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有妖怪…” “小哥。”
胖子咽了口唾沫,看向白宇。 而白宇却已经向那发出声音的棺材走去。 那种指甲摩擦棺材的声音从棺材里面传进来,听着直让人牙酸。 马大胆打着哆嗦道,“胡爷,不会真诈尸了吧!” 胡八一微微皱眉,他能感应到身上的战国古剑隐隐传来异动。 于是出声提醒众人,“都小心点,这里不太干净!” 前面, 白宇已经走到了那口棺材前,可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平静了下去。 只有门外的山风呜鸣作响,摇动草石古木,听在众人耳中,十分凄凉。 白宇伸手想去打开棺材,却被张起灵拦住。 “怎么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只道一声,“古怪!”
见后者神情凝重,白宇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开棺。 转过头来对着众人道,“咱们先用绳索在棺旁做几个绊脚绳,尸僵不能弯曲,落脚必回绊倒,省的晚上休息时还要堤防着这里。”
众人一听,靠谱! 于是便分头去做。 等将机关铺好,众人这才离开前厅,去到了后堂。 院子里,山风大作,呜鸣不停。 恐怕是要下场暴雨了。 胡八一这时却有些欣喜道,“望字诀下篇是观泥痕认草色,雨后更有利施展!” 白宇点头,“那好,咱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等明天一早就出发瓶山探查地形。”
这时马大胆在后堂寻了一圈,房屋有三间,不过其中两间残破的厉害,只有靠右侧的一座空堂还算完整。 白宇看了一眼道,“那应该是义庄里唯一给活人准备的房间了,过去看看吧。”
可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嗷嗷一嗓子, “鬼啊!” 众人一惊,慌忙冲进房间, 正见马大胆一脸惊恐的指着门后, 众人转过身去,发现门后竟立着一人。 那人全身罩在一层白布之下, 而在其身前的地方, 立着一块… 灵牌? 害,原来是个死人啊! 胡八一无语道,“你一个开棺材铺的还怕死人?”
马大胆脸色通红。 这时白宇注意到那立起的尸体脚下有一张黄符纸。 上前拿起一看,“这好像是…” “净尸符!”
张起灵在一旁淡淡道。 白宇点头,“没错,是净尸符!”
“小哥,这符上写了什么?”
白宇道,“湖北乌氏,龙氏妻也,年三十于归,牵至怒晴,又三年为孀,遗孤仅百日,家窘二幺夭,仅余乌氏一人,遂孀居守尸于此,四十九而亡。”
胖子挠头,“啥意思?”
白宇解释道,“意思就是说,这人原来是这个地方的守尸人,是从外地远嫁过来的汉人,死了不到三个月,需要站僵才可以入棺。”
这时,荣宝也跟在雪莉杨后头走了进来, 一看那尸体,荣宝小脸上写满了恐惧,“是耗子二姑,快走,这个屋不能待。”
“什么耗子二姑?”
“不就是一具女尸嘛。”
胖子直接将那尸体脑袋上的白布掀开,借着手电的光亮一看,“操他奶奶,还真是大老鼠成精了不成?”
只见那女尸肤色毫无血色,尸体的颜色不是白而是发灰,灰白色,而且那没有血色的灰白中深藏着一层不那么明显的黑气, 女尸的脸上五官十分局促,小鼻子小眼,耳朵稍微有点尖, 暴牙很明显,青紫色的嘴唇向前突出, 除了没有老鼠毛之外,活脱就是一张鼠脸。 “耗子二姑饶命,耗子二姑饶命啊!”
荣宝一看到那张丑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胖子一把将荣宝提了起来,“神特娘的耗子二姑,说清楚!”
荣宝瑟瑟发抖,“那是俺们寨子里流传很广的一个传闻。”
大概是在二十几年前吧,当时这义庄还不像现在这样荒废, 看守义庄的是一个姓乌的男人,附近村民都叫他义庄老乌。 有一天,老乌在义庄里煮血豆腐,就是湘西的一种特色美食。 当时还没等煮熟,就听一桩外有人敲门, 老乌心想着是不是赶尸匠到了,可到了门口却不见人影, 当再回到屋里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年轻妇人正蹲在锅前偷吃血豆腐。 老乌性子火爆,抄起斧头就劈砍了上去。 那妇人似乎很饿,根本被注意到老乌回返。 斧头直接劈中妇人的屁股,可却掉出来一条粗大的尾巴。 竟是老鼠精。 老乌虽然是凡人,但有胆看义庄的又岂是胆小之辈? 上前就要打死鼠精, 不过那鼠精连连磕头,哭诉自己只是太饿了。 而如今尾巴被砍,她已经不能再变回老鼠了, 若是老乌不嫌她长得丑,愿意留下来给老乌做老婆。 老乌打了多年光棍,一听这话,立马同意了。 自那以后,那妇人便成了乌氏,人人都叫她耗子二姑。”
雪莉杨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年老乌进山打猎遇到了狗熊,耗子二姑就成了寡妇。”
“听说她独自在义庄停留了十年,之后就离开了。”
“有人说她又长出了尾巴,回山里修炼去了,也有人说她断了尾巴,寿命不多,已经死了。”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白宇却不合时宜的打断道,“都是一些长舌妇胡乱编排的罢了,做不得信。”
马大胆一愣,“白爷,您是说这些传闻都是假的?”
“可这…” 马大胆指了指那女尸的脸,确实像个大耗子。 白宇嗤笑道,“世人最爱诽谤,依我看,这耗子二姑极可能是当年战乱,逃到这里的苦命人, 至于那些个关于鼠精的传闻,多半是当地人打趣后者相貌,胡乱编排的。”
众人一想,也未必没有可能。 尤其在一些小地方,这种无稽之谈并不少见。 “还是个可怜人啊!” 胖子感叹一声道,“要不,咱们把她送进棺材吧。”
众人一致赞同。 不过再听门外的动静,已经下了暴雨,就等明天一早吧。 “行了,赶了一天的路,先休息吧!”
白宇挥了挥手,示意往屋子里走。 可这时, “喵~” 房梁上突然跳下一只野猫。 当瞧见那野猫,白宇脸色一变, 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一旦碰到尸体,极易发生尸变。 可不等白宇做出反应,那野猫已经跳上了女尸肩头。 下一刻,耗子二姑突然睁开了眼睛,接着拧了两下脖子,竟然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