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江渔总算是没让奶奶去捡那些矿泉水瓶。　　为了避免她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又偷偷跑出去，江渔直接就带着她来到了菜市场里，准备采购明天需要做的菜。　　难得请一次客，尤其还是为了感谢人家这么多年来对自家的帮助，江渔自然是想着怎么丰盛怎么来，因此，鸡、鸭、鱼、肉，各种蔬菜，他见一样买一样，不一会儿的工夫，手里就提满了装着各种食材的大袋小袋。　　这么多年下来，奶奶已经节省惯了，哪见过像江渔这样大肆采买的场面，脸色都变了，嘴唇也是抖个不停。　　她一路紧紧跟在江渔的身后，江渔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眼睛死死盯着江渔手里的提着的菜，不停地嘟囔着：　　“哎呀，买这么多，买这么多……这怎么吃得完？”

“这羊肉也太贵了，一斤就要三十多块钱，都能买好几斤猪肉了……”　　“这什么菇啊，要二十多一斤！比肉都贵，还不如买肉呢！”

“……”　　奶奶虽然很心疼，但也只是跟在边上自言自语，倒也没有说不让江渔买，只是这些细细碎碎的话语，落在江渔的耳朵里，让他又好笑又难过。　　不用想也知道，奶奶平日里大概也是不舍得来菜市场买菜的，即便要来，也是等到夜里傍晚菜市场快要关门了，才会舍得来买一些促销的肥肉和菜。　　江渔都能想象得到，奶奶舍得买一些肥肉，除了可以解解馋之外，还能拿来熬猪油，这么一来，连买食用油的钱都省了。　　其实，国庆假期回来时，江渔是留了钱给奶奶用的，更何况她平日里还要捡破烂拿去卖，不至于连菜都买不起，但她就是舍不得花钱……　　这一点，即便是江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了。　　买好了菜，江渔又顺便在菜市场里的杂货铺里买了些调料等其它东西，这才提着一大堆的袋子，和奶奶一起回了家。　　在回去的路上，奶奶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小渔，咱们明天请客，最多也就是十来个人，你买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啊？”

“奶奶，吃不完咱们留着自己吃。”

江渔转头看了奶奶一眼，她满头的银发随风飘扬，衬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他笑了笑说道，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咱们家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也要准备年夜饭的啊！”

“哦，哦，就过年了啊！”

奶奶一副恍然如梦的样子，似乎才想起来要过年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有些感慨地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年就又过去了。”

江渔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也许，在奶奶的世界里，时间过得确实要比别人快一些，忙着忙着，一年就结束了。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歇上一歇。　　……　　“奶奶，你去请那些人来家里坐吧，我去厨房做菜。”

又过了一天，江渔将昨天买好的食材都处理了一遍，眼看着快十点了，这才转头对奶奶说道，　　“等他们过来喝一杯茶，我这边就差不多可以上菜了。”

奶奶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着堆了满桌子的各种食材，眼里有些不敢相信：　　“你一个人行吗？不用我来帮你烧火？”

以前家里人都在的时候，每次过年也是一大家子人吃饭，她吃了早饭后就得开始忙着准备年夜饭，这么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又是炖又是煮，还要蒸的，没几个人帮忙的话，恐怕到了晚上都不见得能吃上。　　可现在自己家小渔居然不用自己帮忙，哪怕是烧火也行啊！　　“真不用，厨房里油烟味太大了，你快去喊人吧，等人来了，你留在外面招呼他们就行了，这里有我就够了。”

江渔朝她笑了笑，转身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今天做的菜虽然多，但他也是取巧“偷懒”了的。　　就比如说，他今天要做的这些菜里面，有红烧肘子、米粉蒸肉、剁椒鱼头，这三个菜，其实都是蒸菜，只要提前将食材处理好了，直接上蒸笼里蒸就够了。　　农村的柴火灶都是有两个大锅里，里面那个大锅拿来蒸菜，外面的锅就可以炒菜，两边同时操作，一点都不耽误。　　除了这三道大菜之外，其它的一些小炒那就简单多了。　　实际上在厨房里，做菜本身并不复杂，配菜的过程才是最耗时间的，一旦配菜完成了，炒菜的时间往往也就是几分钟十几分钟的事。　　江渔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奶奶也已经把江渔的那些伯伯、叔爷、姑奶奶之类的长辈都给请了来，还没进屋子，一群人在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菜香味远远地飘了过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谁家一大早就在炖肉啊，这么个吃法，日子不过了啊！”

走在边上的一个老头呵呵笑道：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谁家还吃不起点肉了？你还当是几十年前哪，吃点肉还得等到过年！”

“现在日子是比以前好多了，不过也没有谁家天天炖肉吃的，不是吃不起，是太腻了！”

“……”　　一群长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很快就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他们才发现屋子里的菜香味更浓了，先前那个老太太一脸诧异地扭头看了江渔奶奶一眼，有些责怪地说道：　　“哎，老嫂子，你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说要小渔回来了要请大家吃个饭，大家也没什么客气的，毕竟咱家小渔都读上研究生了，这事该庆祝庆祝！　　可你自己随便做几个菜，大家坐在一起热闹热闹就得了，你怎么还专门请了大厨来做饭了？这得花多少钱呀？　　上次我家隔壁那个老牛家的小孙子满月，就请了市里一个大饭店的大厨来做饭，就做了一桌宴，光请大厨的钱就得好几千呢，而且我闻着那菜香味，还不如你家请的这位！　　你老实交代，请这大厨花了不少吧？这这这，这也太破费了！”

“什么？婶娘啊，你还专门请大厨来给我们做饭啊？这是不是太隆重了？”

“我就说嘛，怎么隔着大老远就闻到了那么浓的肉香味，一般的人，可做不出那种味道来！”

“哎呀，我可还没尝过饭店里大厨做的菜呢……”　　“……”　　江渔的奶奶此刻一脸茫然，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　　这些人在说什么？　　什么请了大饭店的大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大概明白了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说的话了。　　哦，他们是觉得屋子里的菜香味太诱人，太好闻了，所以以为我为了请他们吃饭，专门请了大饭店的大厨来做菜啊？　　这怎么可能？！　　为了这一顿宴请，江渔昨天光是买那些菜和肉，都花了大好几百块呢！　　再去大饭店里请一个大厨来专门治席？　　那得多花多少钱！　　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但闻着屋子里飘着的好闻的菜香味，奶奶又觉得有点不自信了，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去请什么大厨来的，但，但自己家的大孙子小渔可说不定啊！　　也许，他今天一大早把自己给支出去，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他请了大厨来帮忙呢？　　请一个大饭店里的大厨，那得花多少钱啊？　　奶奶心里忍不住一颤，也顾不得那些还站在大厅里闲聊的亲戚们了，抬脚就往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厨房里，江渔正在做红烧羊肉。　　锅里炖着的羊肉肥瘦相间，因为已经加了酱油、精盐、大料、桂皮等各种调料炖煮，厨房里飘满了羊肉的香味，炖得软烂浓香的羊肉块，在冒着小泡在汤汁里微微颤动着，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江渔拿起筷子戳了戳，发现肉已经很烂了，便夹起一块来塞进嘴里尝了尝味道。　　大概是羊肉有些烫，他忍不住张开嘴“嘶哈”了几下，这才飞快地嚼了嚼，一脸满足地咽了下去。　　等他把羊肉咽下去后，忽然听到厨房门口那边传来了“咕噜”一声咽口水的声音，江渔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奶奶正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渔愣了一下，连忙朝奶奶招手：“奶奶，快来尝尝羊肉炖得烂不烂，我就担心你们会咬不动！”

包括奶奶在内，江渔请的那帮长辈，大多都六七十岁了，只有少数几人稍稍年轻一些，但这些人大多牙口都不怎么好，所以他做的炖羊肉、红烧肘子之类的菜，肯定要炖得软烂一些。　　要是请人家吃饭，人家连肉都咬不动，那这请的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不请呢！　　“啊？我也来尝尝？”

奶奶也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厨房里跨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迟疑着说道，　　“你叔爷、姑奶奶他们还在外面呢，我这，我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这有什么关系？”

江渔一听，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拿起锅铲往碗里盛了小半碗羊肉和汤汁，连同筷子一起递给了奶奶，笑着说道，　　“谁家做了菜也得尝尝咸淡啊，要不然谁知道做得味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