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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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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茹薇撇开荀弋后,便独自一人在山上过了一夜。这云梦山里危机重重,加上她对山中地形不熟,也不便在夜里四处乱走,便只能就近找了个隐秘处歇下。这一整夜里,她几乎便未合过眼,加上腰间伤势,已将她的体力消磨得七七八八,好在一夜不曾遇到危险,否则,随便遇上个稍有些能耐的对手,只怕连三招都捱不过去。等到天色亮了,沈茹薇便下了山头,沿着楚江去寻找白天进山的路线,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辨认,竟又是林天舒与华双双二人。沈茹薇眉心一动,想着他们昨夜论及唐远失踪一事,不知还有没有后话,便将身形隐于树后,仔细听他二人对话。“他到底去哪了?”

林天舒面带焦灼地四下张望,“我们还是回头去找找,莫要……”“林师兄,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是他自己跑不见的,又不怪你。”

华双双打断林天舒的话,撇撇嘴道。“你不明白,他如今这副模样,既不认得人,也说不了几句话,不好生看着,指不定这一失踪,就再也找不到了。”

林天舒神情颇为担忧,“届时萧庄主若怪罪,岂非难以交代?”

“那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华双双不解道,“我们要找的人是掌门,哪有空去操心飞云居的事?再说了,这个儿子他自己都不在意,我们还管那么多作甚?”

听到“飞云居”三字,沈茹薇的心不觉跟着“咯噔”一跳。既是飞云居的人,又出现在此地,加上林天舒那番话,显然描述的是失忆之状,结合种种而观,沈茹薇内心不自觉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真是断尘散发作,那无非便是证明,柳华音给的解药有问题。她也曾听鬼烛那三言两语描述过断尘散二次复发的情形,呆滞愚蠢,如初生孩童,也极易受人利用……于是,等林、华二人走开之后,沈茹薇便立刻朝着这两人走来的方向疾奔而去。她后腰的伤口尚未结痂,经她这一动作,便又撕裂开来,沈茹薇觉出疼痛加剧,却来不及查看,而是一直沿着楚江江畔一条向东延伸的小径跑去。这小径颇为崎岖,草色稀疏,并不能完全覆盖住泥泞,而那泥土之中,陆陆续续还能瞧见被踏过的痕迹。这条小径上方的天空,几乎尽数被繁茂的绿枝所遮蔽,直到日头升到最高处,也落不下阳光,两侧杂草丛生,只显得分外阴森。穿过小径,又是二人多高的山坡,沈茹薇忽觉伤口麻痒难忍,便伸手摸了一把,顿见手心满是淋漓鲜血,于是立即从裙摆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随意在腰间裹了一圈,用力扎紧,随即便沿着山坡一侧已不能称之为路的土阶,小心翼翼走了上去。她走过一片空地,头顶的天空没了树荫遮蔽,被日光照晒,终于温暖了起来。而她也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萧璧凌就此刻就站在一条小溪旁,双手环胸而立。他正抬头仰望着远处的山巅,目光之中,始终夹带着一重散不去的迷茫。“萧璧凌!”

沈茹薇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上前,双手握住他交叠的双臂,眸中喜忧交杂,一时竟说不出别的话来。萧璧凌本能想将她推开,可在目光对上她那明丽双眸之后,却怔住了。从今晨他苏醒伊始,眼前所见之人便都如初见初识,若这便是一生,那此刻在他眼前这张虽显落拓,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孔,便是他这一生所见最美的女子,这般姿容,于他而言,正是人间仙子,再无出其右者。他低头看了看沈茹薇握在他双臂间的双手,其中右掌原是沾了血的,那鲜血如今在他的衣袖上凝成半个掌印。沈茹薇亦察觉到这些,正要开口,却见他握起了她带血的右手,举至鼻尖嗅了嗅,随后略一蹙眉,用衣袖替她将那些残存的血迹悉数拭去。“你……还认得我吗?”

沈茹薇握紧他的手,却见他眼中满是疑惑。沈茹薇闭目长叹,只觉胸中郁结,随即拉了他一把,道:“总而言之,同我离开这里。”

萧璧凌虽已失忆,但到底是习武之人,下盘极稳。他不抬足,沈茹薇也丝毫拉不动他。“我不管你能听懂多少,但你信我,绝不会害你。”

沈茹薇愁眉难舒,大体却仍是镇定的。萧璧凌了一眼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刚好瞧见一片枯叶从她头顶上方落下,便伸出另一只手接住。沈茹薇见他这般痴傻之状,想起柳华音那自以为是的嘴脸,只觉怒火中烧,然而作恶之人已不知去向,越发想着,只会令她愤懑,一时只如泄了气般,松开握着他的手,颓然坐在一旁光滑的岩石上,双手抱头,懊恼不已。与此同时,萧璧凌也瞧见了她背后不住渗血的伤口,便俯下身去,好奇似的查看,还伸手摸了一把。沈茹薇被他这一动作所惊,一个激灵回转身去,目光恰好对上他一无所知的懵懂表情,那些郁结于心的怒火,便都梗在了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萧璧凌愣了愣,仍旧不解其意。“你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为何还会发作……”沈茹薇满面自嘲,问道。她眼神悲戚,却不见眼泪,可萧璧凌似乎仍旧被这悲伤感染,想要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却在看见自己手里的鲜血后迟疑了片刻,便独自蹲在溪边,把双手伸入水中,让流水将血迹冲了个干干净净。“罢了,”沈茹薇眼中隐有绝望之意,她垂下脸来,望着岩石边那潺潺溪流,平静说道,“等了了师父的心愿,我便同你去找柳华音,哪怕掘地三尺,都要让他给你解了这断尘散,然后……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那个未知的仇家,她从未如此痛恨过谁,在沈茹薇眼中,夺人知觉记忆,远比取人性命更要狠毒,也更为致命。她说完这话,忽觉面颊一凉,这才发觉是萧璧凌正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不觉心下动容,一时便忘情将他拥住,吻上他的唇。萧璧凌虽已不辨世事,情欲却是本能。他不自觉伸出手去,将她揽入怀中,迎合着她炽烈的吻,唇齿交缠,如痴如醉。断了线的画面在脑中几度相连却又断开,当中场景,仍旧辨不分明,他只隐约觉得,怀中女子对他似乎十分重要,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轻易放开。可在这个时候,剧烈的头痛之感,却突然如拉锯般袭来。“你怎么了?”

沈茹薇见萧璧凌松开了她,并扶着额头退后,立刻便明白过来,她一手挽着他的胳膊,小心搀扶起身,却听到周遭密林之中,传来几声异样的响动。“谁?”

沈茹薇沉声低喝。她话音一落,便有许多衣着相似的蒙面人从林中翻身跃了出来,沈茹薇眉心一紧,也顾不得多问,顺手便将萧璧凌腰间佩剑拔出,指向那帮不明来历之人。“身后。”

沈茹薇听到萧璧凌出口提示,惊得足下一个趔趄,然而身旁之人却已揽住她的腰,回身避开了从她身后飞来的数柄飞刀。“你想起来了?”

沈茹薇喜出望外,却见萧璧凌已从她手中夺下佩剑,斜挥而出,直接便劈开了为首那人的胸口,鲜血喷涌如泉,近半数都溅在了二人身上。沈茹薇只觉唇间有血腥味漫开,随即身旁之人搂着她的手也倏地松开,手中长剑则扎入泥土之中。萧璧凌握着剑柄,躬下身去,一手扶着脑袋,额前青筋暴起,很快便沁出汗来。劲风扑面,剩下那些蒙面人也都朝着二人一拥而上。沈茹薇牙关一紧,当下劈手夺下其中一人手中长刀,向前一推,抹了那人脖颈,继而躬身躲过纷至沓来的刀枪棍棒,立地蹬足,腾身而起,盈盈落在其中一人肩上。“来者何人?”

她低喝一声,见无人应答,双足即刻夹紧那人颈项,旋身一拧,只听得骨节断裂的清脆声响落定,她脚下所踏之人便已失了声息,立时倒地。沈茹薇向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地,却见那些人已纷纷怯战退去。“这些人究竟是哪来的?”

沈茹薇摇头不解,却已无暇追究这些,而是俯身查看萧璧凌的情形。半跪在地上的青年茫然抬头,望向爱侣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大概现在的他也只是会说一些极其简短的词句,这才会有方才那句让她心生错觉的提醒吧?“凌哥哥,”沈茹薇在他跟前蹲下身,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认得我,可山中形势险峻,容不得我们逗留,趁着天还没黑,你先同我下山去,好吗?”

萧璧凌不言,抬头看了她许久,终于点了点头。这大概也是他记忆尽失之后,头一句听懂的话。在走出山口之前,沈茹薇便已用溪水将二人手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剩下的血迹在衣衫上凝结,渐渐固化成黝黑的颜色。她有意避开碧华门的人,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客舍入住,因萧璧凌如今情状,寸步也不敢离,便索性以夫妻相称,定下一间较为宽敞的客房,并嘱咐店家送来热水,好洗去一身的疲惫与风尘。伙计送完了热水与换洗的衣裳便退了出去,沈茹薇锁上房门后,便回转至卧榻沿坐下。萧璧凌站在客房一角,用好奇的眼神左右张望,打量着客房内的一切。沈茹薇望了他一眼,只能无奈摇头。她自怜般地笑了笑,随即便走到盛满热水的木桶前,背对着萧璧凌,缓缓将身上血迹斑斑的直领对襟长衫褪下。她中衣上的破口缝得歪七扭八,也并不十分牢固,经过这大半日的奔波,原先的破口已经向旁裂开,延展出更长的缝隙。下身的裙子也并不比这好多少。沈茹薇将脱下的衣裙随意挂在一旁的椅背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便对上萧璧凌困惑的眼神。此时的她,衣衫褪尽,腰间的绷带有一半被血水染红。这伤不偏不倚,刚好是在后腰,因此她能做的,只是擦洗去身上的血水尘土,决计是不能沐浴的。所以,除了盛满热水的木桶,还有一只铜盆放在一旁,而那铜盆之内,也装满了热水。“你一回我一回,刚好便是扯平了,”沈茹薇丝毫不露羞怯,只是低头将裹在腰间的绷带解开,扔在了一旁。至此,连最后一缕可遮蔽之物也都除去了。萧璧凌缓步走到木桶一侧,低头望去,所瞧见的是自己的倒影,还有若隐若现的女子胴体。“我……是谁?”

他略显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也是他失忆之后的第一次发问。“你是我要保护的人,”沈茹薇一面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血水,一面回答道,“也是除了我姐姐与师父之外,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话,对如今的萧璧凌而言,着实有些晦涩难懂。他有些茫然地伸手去触碰她在水中的倒影,只见他指尖所及之处,涟漪散逸,而她至美的容颜,也化入这淡淡波痕间,变得模糊难辨。他蓦地抬头,见她还在原地,却像是悬着的心被放下似的,松了口气。沈茹薇找出伙计拿来的金疮药,正要涂抹伤口,却见萧璧凌把她手里的金疮药拿了过去。“你要帮我?”

沈茹薇浅笑。萧璧凌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替她将伤药抹在了伤口周围。沈茹薇则剪下了一段新的绷带,将伤口重新缠上,随后披上一件中单,简单绕上系带,转向萧璧凌,微笑道:“轮到你了。”

萧璧凌摇头,表示不解。沈茹薇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解开他领口衣襟上的布扣。铜盆里的水已被鲜血染红,而木桶内的水则是干净的,透到现在,水温刚刚好。她伸手去解萧璧凌衣扣时,他原是退了一步,可大概是想到,同样的事情,既然她也在他面前这么做了,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便不动声色,任她解去身上所有衣物,按入木桶之中。桶中水温正好,包裹着他染满风尘的身体,萧璧凌紧紧绷着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他以一种极其安逸的姿态坐着,靠在木桶边沿。沈茹薇用脚尖勾过一张凳子,在他背后坐下。她伸出双手,绕过萧璧凌的脖子,环在他胸口,面颊靠在他光裸的背后,神情困乏已极。“我本以为,金陵城就那么大,寻找仇家应当不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沈茹薇缓缓开口,道,“可是谁能想到,非但事情不似我所想的简单,除那之外,还会这么多繁杂之事。”

萧璧凌微微侧首,越发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某种不知名的香气,让他沉醉不已。“你如今这般模样,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茹薇道,“而且师父他们,应当也还在这慈利县里,在此无人接应,她还会不会上山,又当如何与我联络?”

她将脸埋在他背后许久,直到被热水水面蒸腾出的湿气熏了眼眶,方抬起头来。她定定看着萧璧凌的眼,而萧璧凌也在凝视着她。她仍旧那么美,无须粉黛便已倾国倾城。萧璧凌只觉情难自抑,当下便转过身来,大力拥她入怀,吻上她诱人的两瓣芳唇,舌尖厮磨纠缠。沈茹薇的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颈,陷在这深吻之中,恣意缱绻。若在过去,不曾失忆的萧璧凌有碍男女大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主动“冒犯”,是万万不会有的。可是现在,莫说识得礼教约束,就算是最简单的话,他也难得能说出几句,所做的一切,不过只受情欲主导罢了。而对于沈茹薇而言,幼时的她受礼教约束,曾深以为这样的事对女子而言,本是不该有的。可到年岁渐长,她却越发不再相信那些三纲五常之论,可自由的天性同礼教相抵触下,只会让她陷入反复相较,自我游说无果的矛盾之中。吴少钧对她的侮辱,虽是她永远不愿忆起的梦魇,可不愿被阴霾所淹没的她,在渐渐学会淡忘以后,如获新生。没有这所谓的“清白”压身,从前的矛盾,亦不复在。她曾将身心耽于复仇大计,却在几度经历生死关头后,惶恐于一切的求而不得。彷徨求索,带来的仍旧是接二连三的离散。若断尘散终不得解,她与萧璧凌还有多少时日尚可相依?她亦不得而知。即使如此,纵情欢愉,又有何不可呢?仅存的理智,渐渐溃散于情迷意乱,癫狂的欲望也绝不仅仅满足于这纵情的拥吻而已。萧璧凌已从水中起身,四溅的水光将沈茹薇身上中单打湿,象牙白的衣衫因湿透而变得透明,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诱人的身形。两厢情好已是难以自抑,不论发生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天色渐暗,云影昏黄。屋内无人点烛,窗口又是背阳,渐渐昏黑后,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竭力压抑的低吟,渐渐盖过了窗外时有时无的虫鸣声。沈茹薇奔波多日,又受了刀伤,一番放纵之后,便昏昏睡去,直到翌日正午适才醒来。萧璧凌仰面躺在她身旁,早就睁开了双眼,怔怔看着上方的横梁,口中来回念叨着几个字:“断尘散……药力散发……忘记一切……”“你想起了什么?”

沈茹薇瞳孔微缩,继而翻身坐起,双手搂上他双肩,问道。“断尘散……”萧璧凌再次捂住额头,神情痛苦不堪。“怎会如此……”沈茹薇大失所望,不觉摇头叹息。萧璧凌来到慈利县前,一路舟车劳顿,几乎没怎么睡过,加上后来忧心她处境,加上柳华音之前的刺激,这才促发了断尘散的药性。而沈茹薇与他这一夜欢好,似乎多多少少也让他对过往之事,有了些许模糊的意识。萧璧凌没再说话,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神情稍显惫态:“困……”“这便够了,”沈茹薇唇角微微抽动着,笑容泛苦,“既然你到了云梦山脚,那么我师父他们必定也都到了,你若是困,便多睡一会儿,等你醒了,便一同去找我师父,也顺便……唉。”

她本想说的是,能见到柳擒芳,兴许解毒之事尚有转机,可转念一想,这却像是个比起找寻柳华音下落来说,更为无稽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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