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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花空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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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霜寒露重。庄子滢独坐在房里,大开门窗,望着庭中几株已开始泛红的枫树,目光呆滞。自从定下这门亲事后,她便越发不会笑了。可她却怎么也不明白,苦苦追寻多年才得来的结果,真正到手之后,却并未给她带来喜悦,反让她觉得空落落的。枫红如火,她却总觉得周身冷得可怕,像是徘徊在冰窟边缘,随时都会掉进去一般。“娘子?”

这个时候,前来服侍她梳洗的婢女香兰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见她仍旧伏在窗边发呆,便唤了一声,“掌门说,萧公子一行已经下了船,就在门口了,得好好给您梳洗打扮。”

“打扮什么?”

庄子滢恹恹道,“我不管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喜欢。”

“怎么能这么说呢,”香兰放下铜盆,走上前,拿起妆台上的木梳,道,“要不是喜欢,飞云居千里迢迢下这聘书,又是为什么?”

“我怎知道为什么?”

庄子滢撇撇嘴,站起身来,将香兰举着梳子的手按了下去,“他什么时候到?我要去见他。”

“那也得好好打扮,”香兰说着,便将庄子滢按回到妆台边的座椅上,拿起被随意搁在桌角的一支玉钗,道,“娘子,这是下定时萧夫人给你插上的发钗罢?你为何不戴呢?”

“我……”庄子滢将几欲脱口而出的“我不想嫁”生生咽了回去,便即抓起那支玉钗,推开香兰,快步跨出门槛,向前厅奔去。“娘子!”

香兰赶忙追了出去。庄子滢从后门溜进前厅,隔着玄关的木格朝厅内望去,正看见戴着黄色包头巾的媒人拿着礼书清点聘礼,大大小小的箱子从屋内摆到了屋外,满目皆是缎檐红的颜色。听到来人报出聘金八千贯的数额,庄子滢险些骇得站不住了,本朝厚嫁之风盛行,聘礼已是如此巨数,真不知父亲会给出什么陪嫁。而就在这时,立在屋门一侧的萧璧凌瞥见了她。庄子滢受惊似的退了两步,回身便拉开后门跑了出去。她刚一出门,便被赶来的香兰拉住,道:“娘子,你怎么了?”

“我……”庄子滢也不知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盼着能立刻逃走才好。“能借一步说话吗?”

萧璧凌清朗的话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香兰见状,看了看这二人,便缩回了拉着庄子滢的手,道:“娘子,你们先聊着,我……我去干活了。”

言罢,即刻转身快步走开。庄子滢则低着头,踏着飞快的小碎步,沿着回廊走出前院,直到一处无人的偏院之中,方才停下脚步。萧璧凌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见她坐下身来,便即停下脚步。“你娶我作甚?挂在墙上当摆设呢!”

庄子滢抬起头来,双目圆瞪,道。“我只是在等一个见面的机会,”萧璧凌在回廊另一侧的长椅上坐下,平静说道,“然后,再把话说清楚。”

“什么都不用说!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庄子滢扬手将玉钗抛出,正好抛在他怀中,道,“我不嫁,你也不用娶!”

“你是说的气话,还是出自真心实意?”

萧璧凌平静问道。“不愿!”

庄子滢说完,身子便蔫了下去,嗫嚅说道,“我以前以为,我会想的,可当真到了这一天,却觉得很可怕……不,不对,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就明白了,其实我早就不喜欢你了……”萧璧凌听罢点头,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可能……只是因为得不到罢,”庄子滢黯然道,“今天的事,完全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甚至想逃婚……却是有心无力。”

“这桩婚事成不了,”萧璧凌道,“而且,在你出发去往齐州的途中,便会遇上埋伏。”

“为什么?”

庄子滢愣道。“你不必管为什么,”萧璧凌道,“即使没有这桩婚事,齐州也会有另一桩喜事,这不过是将各大门派引出城的陷阱罢了,你只需事先做好防备,届时我自有办法让你脱身,此后回到庐州,你大可质疑飞云居目的,当能顺理成章退婚,而且,过错全在我与父亲,你的名誉,绝不会受半分损害。”

“这……这又是哪一出?”

庄子滢仍在发愣,“你确定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萧庄主会不会把你赶出去?”

“这你不必担心,”萧璧凌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庄子滢听着,不觉心念一动:“什么事?”

“有个人想见你。”

庄子滢身形蓦地一滞,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她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足有一年多未见的人。这一瞬,竟有如隔世,多少年来,脑中那些虚虚实实的幻象,通通浮上眼前,仿佛历经过一场幽长的梦境,在这一刻彻底苏醒。“我想见他……的确……是想见他,”庄子滢神色惘然,“以前的我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最重要的人就在这边,还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去年段逍遥下山之后,几乎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加之天元堂与重华观俱毁于妖人之手,他干过的那些荒唐事,也没人还记得了,”萧璧凌看了看她,心中颇为感慨,“不过,看他当年待你,的确诸多挑剔,要如何了结这件事,终究还是看你如何做想。”

庄子滢低着头,咬着一侧唇角,眼中隐隐还有泪光,良久,适才嗫嚅开口:“那只是在你面前这样,真的……他十分疼我,待我千好万好,可偏偏……是我总以为自己忘不了你,是我总想着……”话到此处,她蓦地抬头,充满期待朝他望来,“你真的能找到他?我能见见他吗?我……我想……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他……”萧璧凌略一颔首,缓缓起身道:“我误你多年,今日送来的这些东西,就算是日后,给你二人的一份贺礼,”说着,他拱手施礼,“抱歉,往后……只愿各自安好,我也不想你再因我之事而烦心。”

“再也不会了,”庄子滢重重点头,“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我……”“不敢忘。”

萧璧凌拱手施礼,予以回应,随即便转过身去,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远。他说的话,有许多是庄子滢不能明白的。这场婚事背后的局,是他押上性命的赌注,同时,也是萧清瑜唯一一搏的机会。恐怕对于萧元祺而言,也是如此。诱人上钩的局,远不如迫人上钩来更得有把握,明知输赢对半分,也不得不迎难而上,比起无法抗拒诱惑而落入圈套,来得还要可悲。船队下了运河,一路往北而行,此时萧璧凌心下已没了负担,只觉得这回去的路,比起来时要快了许多。他还惦记着承诺沈茹薇的琴弦,早就派人前往江南,求得上好的蚕丝弦。至于请期之事,他也不打算再过问。回到齐州当日,正下着雨,天色整日都凄迷昏暗,叫人分不清时辰,如烟如霭,将天地的颜色都冲刷得褪了色。萧璧凌本就心情沉郁,看见这场雨,便更觉得心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刚回家中,便找了个由头出门,缓慢行于街市,在行色匆匆的来往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秋雨如烟,虽不似夏日雷雨那般猛烈,也足够把没有打伞的他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滑下,由下颌滴落,没入衣襟,一袭白衣已无一寸干处,紧紧贴在身上,被可他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只是自顾自往前走着。沈茹薇自见了许玉兰一面后,人便不知去了何处,他苦心觅得的琴弦送去寻仙楼后,也只得暂交许玉兰保管,六礼只差二礼,大事将至,纵能料遍每一种结果,然无那人在身侧,仍是令他心中惶惶愈増。而在这时,一道人影穿过路口,沿着街边商铺屋檐下狭窄的道路,快步奔来,到了萧璧凌身后,立刻撑开了手中那把褐色的油纸伞,高高举过他头顶。萧璧凌蓦然回首,映入眼中的,正是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明丽面孔。沈茹薇与他四目相对,将伞高高举过他头顶,因个头差距,显得似乎有些费劲。“你没走?”

萧璧凌愣道。“我来拿你答应给我的东西。”

沈茹薇莞尔。“交给许姑娘了,”萧璧凌不自觉露出微笑,淡淡说道,“还在下雨,你寒疾未曾痊愈,何必跑出来?”

“你若不想应付这些,就和我一起走。”

沈茹薇目光似水般柔婉,话音亦如是。“事已至此,想退也退不得了,”萧璧凌道,“你不必掺和进来,早些离开吧。”

“自师父走后,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沈茹薇的话音被雨声盖过了一半,“我所在意之人,玉兰算一个,你也算一个。如今你二人都在局中,我能逃到哪去?”

“你把我排在后面了。”

萧璧凌唇角微扬,话里虽似有介怀之意,笑容却是会心的,“不过还好,起码没被刨除在外。”

他想接过沈茹薇手中的伞,两手相触,寒凉皆已刻骨,而她也不肯松手,便由他握着,直到从血骨之中,渐渐漫起温暖。萧璧凌伸出另一只手,抚过沈茹薇同样冰凉的脸颊,柔声说道:“我虽父母双全,却生来孤苦,若非有你,也不知继续苟活于人世,还有何意义。可眼下纵无此劫,往后亦是刀山火海,我此番所为,只是想让往后行事,能少些顾虑,多些底气。”

“只盼莫如瓶沉簪折,落得一无所有。”

沈茹薇凝视他双眸,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忽而风起,卷起密如丝线般的细雨,裹挟着飘入伞下。沈茹薇因着裙摆被雨水打湿,便将身子向他又靠拢了些。萧璧凌浑身湿透,无法拥她入怀,便只能微微弯腰,在她唇瓣轻轻一吻,继而额头相贴,两双如画明眸相对,眼底柔情缱绻,流转万千情愫,难以割舍。亲迎之日最终定在了十月十九,因新娘不在齐州,也当提前出发,迁往临近的别苑暂住,等候行亲迎之礼。过了九月,其余各大门派的首要人物,亦陆续踏上了前往齐州赴宴的道路,这些人虽不解这背后真相,但因处于与镜渊相争对峙期间,不敢怠慢,也带了不少人马上路,或是有相交甚笃的两派,为此结伴而行。萧璧凌曾在金陵数年,周素妍身为扶风阁如今的掌门人,自然也收到了喜帖,她虽不知这厮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却也从沈茹薇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她当然可以选择不去齐州,毕竟婚礼必不能成,宾客不到,也不算无礼。只是少了一路人马,也是给镜渊留下更多的人手,好集中对付其他门派,而若镜渊成功,那么只剩一个扶风阁,也必然无法独善其身。这也不光是对萧璧凌一人而言,势在必行之事,而是对于所有曾参与雪山与泰山两场聚义的各大门派而言,都不得不行之事。未免敌人留有后手,门内必是要留人的,虽说方铮旭曾在位之时,扶风阁声名一度衰微,可周素妍也在此期间,为日后执掌门派培养了许多得力帮手,在方铮旭死后,门下实力也越发壮大,渐渐有了些向秦忧寒在位时那般声势靠拢的苗头。沈茹薇寒疾未愈,柳华音祖孙因此暂且不能离开金陵,便被安排留在门中。至于苏易,周素妍料定这是个要坏事的主,便索性给这厮封了穴道,关在房里,由多名弟子看押,免得再生变故。随后,便与宋、陆二人各自交代一番,一同踏上了前往齐州的路。由于腿脚不便,周素妍大多时候都待在马车里,诸事由随行的谢岚打点。一行人一路到达滁州,大体还算太平,翌日出了城后,通往濠州的路,便都是荒山野岭,因此更需格外小心。到了午后,他们将车马停在路旁树荫下小憩,谢岚同几个师兄弟同去附近的溪边打水,却在蹲下身的一刻,觉出一丝异样。“慢着,”谢岚拦住身边的两位少年人,伸手拈起了溪畔一丛焦黑之物,却发现那是被烧焦的青草,根茎还扎在土中,“这是溪边的草,在这里放火根本烧不起来,何况就只有这一点点……”“只是被烧灼过的痕迹,也未必就是火。”

身旁一名少年人蹙眉,若有所思道。谢岚凝眉,朝溪水中望去,看了许久也不见有鱼,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鸟鸣,便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弹指而出,将那只鸟儿打落在地,随即将它脑袋按到溪边,喝下溪水,只消片刻工夫,那鸟儿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这……”另一名少年抓耳挠腮道,“可这溪水是活水,就算有人下毒,也须得算准时辰,用量也……”“除非,上游有人不断在往水中投毒。”

谢岚站起身,道,“水是喝不得了,不要轻举妄动,先回去禀报周阁主……”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劲风一闪,谢岚侧身避让,回身却已看见同来的两名少年,方才问话的那个便已倒在了地上,面色发黑,显已毙命。“阁下有如此好身手,怎的不现身较量,非要躲在暗处偷袭我等?”

谢岚握紧手中竹筒,放眼望向四周,却找不见一个人影。“阿岚,来者不善……”剩下的那名少年还没把话说完,便见谢岚踢起脚下一块草皮,向上一挑,只听得飒飒声响,不知何物便落在了那块草皮上,一齐重重落地。只见那草皮已变得焦黑,上头扎着两根极细的银针。“殷昊,当今江湖之上,有哪些门派擅长用毒?”

谢岚一面留意着那银针来处,一面朝身旁少年问道。“那些江湖宵小,多半都会这些三教九流的功夫,只是身法能迅捷至此的……似乎还没听过。”

殷昊说完这话,谢岚的脸色却忽地放松了,她足间轻点地面,当即腾身而起,跃上身旁一棵枝叶繁茂的高大老树,旋即便从中传出一声惨呼,落下一个人来,摔在地上,手足俱被折断,口中哼哼唧唧发出哀嚎。谢岚紧随其后下树,稳稳落在此人身旁地面,冷哼一声道:“我当是什么高手,这轻功身法的确高超,只是不知你这种只学了一两招的东西,怎么还有种出来卖弄?”

那厮只是满地打滚哀嚎,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谢岚也不与他废话,只是对殷昊说道:“先这人带回去见阁主,王辉的尸首也不知中的什么毒,只怕一时半会儿还碰不得,一会儿报由阁主,再行处置罢。”

“那上游下毒的人呢?”

“还不知对方来了几人,身手如何,且不要贸然行动。”

谢岚说完,便要将地上那人提起来,然而不等靠近,便被殷昊扣住胳膊,猛地向旁一拉,只听得一声巨响,地上那人竟从胸腹炸开了一个洞,血液溅到之处,青草皆成焦黑,场面诡异至极。谢岚看得愣了一瞬,便即一把扯上殷昊的衣袖,向众人落脚之处狂奔而去。等回到了那儿,看见四周皆是一片安静祥和,刚好与正站起身来的宋云锡大眼瞪小眼。谢岚愣了片刻,忙道:“出事了,有人在溪水里下毒!”

“王辉怎么没回来?”

周素妍蹙眉,“出事了?”

“他遭人暗算,尸首上皆是剧毒,我们不敢轻易触碰。”

谢岚松开殷昊的衣袖,说道。二人将刚才见闻对众人描述过一番,周素妍渐渐露出恍然之色:“轻功卓绝,擅长用毒,那就和镜渊脱不了干系。”

“阁主知道这样的人?”

谢岚眉心越发紧蹙。“柳华音有个宿敌,与他同出一脉,他轻功上乘,那厮应当也差不离,”周素妍道,“不过这种本事,顶多便是偷袭,当是他们想将我们的人消耗一些,再出手击破,你们就坐在这儿,哪也别去了,歇一会儿再启程。”

“可应当不是那鬼烛才是,”宋云锡蹙眉道,“只是从那厮手里学了些许皮毛,未准只是在探路而已。”

谢岚点头,就地坐了下来,道:“我们抓到的那个,应当只学了点皮毛,至于上游是否还有其他人,便不得而知了。”

于是也不多做停留,众人稍稍休整片刻之后,便整装启程,就在谢岚将周素妍扶上马车之后,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等等我!”

谢岚不觉回头,却瞧见一人正一路朝着大队人马飞纵而来,定睛一看,赫然是柳华音。“他怎么来了?”

周素妍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对柳华音蹙眉喝道,“你不好好待在金陵,来这凑什么热闹?”

柳华音听到这话时,已然到了人群中间,他停下脚步,望向周素妍的眼神,却是迷茫而失措的。周素妍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阿易他……没跟上你们?”

柳华音后退两步,将众人打量一番后,脸色越发苍白,脚下也险些站不稳了。“他怎会跑出来?”

周素妍若是双腿完好,此刻必然要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这……”柳华音面露难色,可见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也着实隐瞒不下什么,便低声说道,“你们又非不知,他自回金陵之后便一直不肯见我……那天,你们离开之后,门中有位小兄弟来传话,说是阿易有话要告诉我,我……我未设防备,被他窃了随身的药物去,便……唉……”柳华音心中有愧,说着耳根便红了起来,他低下头,只听得宋云锡急切问道,“那他可有伤人?”

“有我与祖父在,人自然没事,可却没能拦住阿易。”

柳华音闭目。周素妍恼了,直接甩开挑着马车门帘的手,靠在椅背上,闭目扶额,牙根隐隐传出摩擦的声音。苏易执念已深,前些日子又被沈茹薇的话所激,想来如今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算夸张。“不管他了,启程。”

周素妍想着避免夜长梦多,便索性早些出发,可就在这时,众人却看见周遭的树荫下落下许多青灰色烟尘来,那烟尘之中,隐隐还带着一丝腥臭之气。“屏住呼吸!”

柳华音断喝一声,当即足下生尘,疾步纵上前去,手中不知几时捏了一只青瓷小瓶,打开木塞,赭石色的药水倾泻而下,随着他足下疾行的步伐,逐渐蜿蜒展开,如同一条长蛇。“早闻神农谷一脉的‘星罗步’冠绝天下,如今亲见,的确如同传闻,堪称是轻功中的顶尖之学,名不虚传。”

周素妍隔帘望着这一幕,不觉感叹道。他引燃一只火摺,径自丢入那赭石色药水的痕迹中,只见火光在药水间窜起,与此同时,一股散发着异香的烟雾从中升腾。火舌舔过适才落下的青灰色烟尘,转瞬将之吞噬,过了片刻,才渐渐熄灭。“看来,今日是真遇上对手了。”

从密林高处繁盛的枝叶中传来这样的声音,谢岚闻之,见不远处有枝叶攒动,便要提气去追,被周素妍从马车中伸出的手摁下了身形。“追不上的,”周素妍道,“来人只是施毒,一来证明人手不多,二来,多半有着足以脱身的手段,你别冒失,以免着了他的道。”

周素妍一行前脚离开金陵,沐剑山庄这头紧跟着后脚,也很快出了城。与此同时,也有一小波人从齐州向各方宾客赴宴之路而去,走的却并非大路。萧元祺并非无所防范,他虽不知萧清瑜归来的目的所在,却也循着鬼烛来历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对韩颖如今所处境地判断出了个大概。若说他是无情之人,却也的的确确曾为了韩颖一张脸,予以多年荣宠,对萧清瑜亦疼爱有加,在萧璧凌返回齐州之后,多多少少也有过些许补偿之举。可若要说他有情,他却也能在知道韩颖欺瞒真相之后,狠心将枕边人出逐,并无半点悔意或是疼惜,也会为了引出镜渊这条大鱼,或是为了压制萧清瑜的目的,将亲子视如棋子,冷漠非常。再说玄澈,他自从在云梦山栽了个大跟头后,便明白了孤军难战的道理,他将幽冥谷、星海派等人聚齐,也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能与各大门派相抗,只不过,夜明宫这边便如同一块挖不动的顽石,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裘慕云皆是稳坐如山,绝不同流。从如今形势看来,齐州在庐州的北面,金陵的西北方向,而金陵与庐州两路,当在淮南路交汇,也就是说,若是出发的时辰与脚程相当,护送新娘庄子滢的人马,兴许还能在宿州遇见周素妍等人。而镜渊想要避免对方人手齐聚,便必须赶在这之前出手。六合门的送亲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了寿州,连着经过几个村落,到了郊外林中暂歇。正值晴空万里,到了午时,虽不似夏季炎热,烈日却也灼目得很,庄子滢想着萧璧凌的嘱咐,下了马车便靠着最信任的几个师兄弟坐着,哪也不敢去。而当初差点娶了她的徐干云则坐在人群之外的角落里,闷着头不吭声。“庄师妹,”同行的师兄好奇问她,“这一路上,你总是这么板着脸,照理来说,多年心愿达成,当是件喜事才对啊。”

“就是就是,那天我看那姓萧的进了后院,可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小师妹,咱们这些师兄弟都同你一块长大,若是那厮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咱们,好给你出一口气。”

另一名青年说笑道。“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庄子滢撇撇嘴,道,“我自己的事情,跟你们才没什么关系。”

“你这丫头,话可不能乱说。”

刚巧庄定闲正下马从另一辆马车中将庄夫人搀扶而出,听到这话的庄夫人,眼中似乎有了愠色。她是个贤淑妇人,不会武功,也从不掺和门中大小事宜,一心相夫教女,这几日见庄子滢总是一副心事重重之态,只恐她还惦记着段逍遥,心一直悬着。庄子滢不擅掩藏心绪,未免多说多错,只好低下头去。“丫头,”庄夫人不顾丈夫拦阻,当下上前几步,挽着庄子滢的手,道,“你可不能再想着不该想的人,念着不该念的事,这么多年来,娘亲可一直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你可千万别……”“夫人,此事便不要再提了,”庄定闲走上前,对几个露出看热闹的表情的年轻弟子道,“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别挤在一处凑热闹。”

庄子滢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有些局促地四下张望一番,见徐干云仍是如方才一般闷头不言,便小跑几步到他身边,抱膝坐下身去。“怎么了庄师妹?”

徐干云扭头望了她一眼,不解问道。“这里……好像清静一些。”

庄子滢咬咬唇道,“让我坐一会儿。”

徐干云点点头,略想了一想,为求避嫌,还是向一旁让开了些许。“去年那件事……对不起。”

庄子滢压低声音道,“其实,婚礼上的意外……我是知情的。”

徐干云听得一愣。他心性淳朴,即便上回被当众拒婚,也并未因此对庄子滢有所怨怼,可听到这样的消息,仍旧有些震惊。“对不起。”

庄子滢说完这话,飞快低下头去。徐干云一时无言,过了半晌,方压低嗓音问道:“那这一次呢?”

庄子滢没有答话,始终低着头,她的双手食指绞在一起,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不过,这也没什么。”

徐干云说着,却忽然蹙起眉来。这附近,的确安静得有些出奇了。庄定闲同几位年长的门人也陆续站了起来,有序调遣着随行人员整顿,似是准备出发了。然而就在这时,周遭原本一片寂静树林里,乍然惊起一片鸟雀,嘲哳嘶鸣,四散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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