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鼓村比较靠北那边有户人家,户主姓石,现如今少说也有九十岁了,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村长说,要想打听村里旧时传闻,得找他。 与一般农户比起来,这一户居家环境显得要简朴得多。 很明显,这户人家院墙比周边邻居要低矮许多,据说,这样的人家心境相对要坦然得多。 老式木门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人手经常接触的地方油漆早已被磨光,不过,夏晓数发现,木门所用木料却是上好的水曲柳原木,门面平平整整不说,而且看不到丝毫变形的痕迹。 夏晓数猜测,这户人家当年也是过过好日子的人家。 石大爷恰好在家,听说夏先生是“歧宝堂”那边的验收药材的师傅,连忙招呼家人给夏晓数他们几位沏茶。 老人家虽说眼神有些迷糊,口齿也有些不大清楚,说的还是满口方言,不过,老人思维还是相当敏捷的,夏晓数倾听了一会儿,基本上也能听懂大爷具体说的是什么。 当年上大学那会儿,夏晓数跟一个中文系的师姐走得挺近,那位师姐挺喜欢小夏的,虽说二人没有发展到姐弟恋的程度,但凡有机会,那位师姐总想着对小夏好一点儿。 那位师姐的研究方向与各地方言有些联系,无形之中,夏晓数也学到不少关于各地方言的专业知识。 与那位师姐有所不同,夏晓数习惯用数学思维的方式解读方言理论,一方面比寻常人等掌握得快,另一方面,对方言的解读也比较彻底。 因此,石大爷所讲的方言,小夏至少可以理解到八成左右。 贺队长和卢研究员可没有小夏这两下子,听得是云山雾罩的,根本不知所云。没办法,只得尴尬地坐在一边喝茶。 石大爷家的茶水是当地比较盛行的一种“焖枣茶”,这是一种外形很奇特的小黑枣,一共有六个棱角,黑枣表面呈现出许多小突起,看上去有些象古代兵将所用的大铁锤。 当地人平时闲得没事的时候,将生姜捣成泥糊状,配上红糖,再用蜂蜜调和成汁,然后将这种小黑枣“焖”在这种调和物当中,过段时间,再取出来晾干,用以泡茶喝。 鱼鼓村不算富裕,一般只有贵客临门的时候,他们才舍得从砂罐里取出少许这种“焖枣”泡茶款待客人。 贺队长早就听说过这种“焖枣茶”,今天这是头一次喝,这要说起来,他和卢研究员还是沾了夏晓数的光。 “夏先生,多亏你收购有方,处事公道,这两次卖药材,我们老石家好多亲戚朋友多挣了不少钱呐!大伙儿都夸你呢,呵呵……你说考古队发现的那处古迹有可能是天文台?那我可说不好了。不过,自古以来,咱们村儿甭管修建什么工程,那可都是非常讲规矩的,从来没有那种私搭乱建的风气。”
听说话的口气,石大爷对夏晓数印象相当不错。 “大爷,听您的意思,咱们村的人如果想在自家宅基地建建造新房,还得跟人们好好商量商量才行?”
“那是自然!咱这儿的民风向来淳朴,别说建新房这么大的事,就算在自家院落里随便修间小厨房、盘个猪圈、垒个鸡窝……什么的,都会请人帮着看看方位,研究一下朝向、大小的。”
“是吗?咱这儿还有这种习惯?”
夏晓数惊奇地问道。 “那是!你别看咱村儿不富裕,那搁在过去,名头也是响当当的嘞!咱这儿历史上出过好多任进士哩!人杰地灵,风水宝地呢!”
“您提起这事儿来,我倒想起来了,莫大姐夫家不就挂着一块‘进士及第’的大牌匾吗?”
“谁?哪个莫大姐?”
石大爷好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莫扫芸。”
夏晓数提高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嗨!你说她呀!那可是个能干的媳妇,这十里八乡的,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她夫家是出过进士。除了她家之外,这村里好多户人家也出过进士,村东头就有两户呢!”
“听您老这么一说,咱村儿的文化底蕴还真够深的!怪不得架梁修屋的事都那么讲究。”
“那是当然!因咱村儿尽出读书人了,世世代代为人处事都特别讲规矩,哪天闲得没事的时候,站后山上登高远望,你会发现,咱村里所有的建筑那可都是有说道的,哪能架桥、路宽几分、门朝哪儿开、墙垒多高……都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说了算的。”
“是吗?怪不得后山上那座山神庙修得那么讲究,瞧着就很有气势。”
夏晓数笑着回应道。 “你说那座山神庙呀!那可是咱们村的‘界标’之一呢!”
“‘界标’?还之一?意思是类似的‘觇视点’还不止一处?”
听闻此言,夏晓数不由地眼前一亮,他今日前来,为的就是打听这方面的信息。 “夏先生挺不简单呐!知道‘界标’是啥玩意儿。往常呐,但凡跟人聊起这‘界标’的事儿,人们百分百都会问我,啥是个’界标‘呀?哈哈哈……看来,夏先生是个非常有见识的人。”
一听小夏知道‘界标’的事儿,石大爷显得非常高兴。 “哪里,哪里!跟您比起来,我们都是小孩子的见识,呵呵……听您这意思,自古以来,咱们村儿不管修建什么建筑物,大体上都有个整体规划?”
“对头!我就说你不简单嘛!咱就说那座山神庙吧,那可是好几百年前找高人看过之后才确定的位置,寺庙究竟修多大的规模、山门朝哪儿开、墙高墙低……那都是有讲究的,这一点儿,周边的村子还真比不了。村里但凡遇到规模比较大的土木工程,必须参照山神庙所在的位置。”
“咱村真是了不起!刚才听您说之一,另外几处‘觇视点’具体位置在哪儿?您方便跟我说说吗?这不会是咱们村的机密吧?”
“哈哈哈……那算啥机密,当然可以跟你聊聊了,啥叫‘馋死点’?老头子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石大爷不解地问道。 “就是‘觇标’,跟您方才提到的‘界标’的意思差不太多。”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骆承乡家你去过没?”
“常来常往呢!这要说起来,骆叔还是我师傅呢!自打我入住咱们村儿以来,他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他家有一眼‘井塘’,见过吧?”
“见过,见过!特神奇的一处池塘,那里面养的鱼看着就比别处的鲜活得多。”
“那就是另外一处‘界标’,再有就是村西头的牌坊旧址了,你是不知道,早以前呐,村西头那边立有一处十分高大的牌坊,可讲究了!后来毁坏了,可惜了了,可惜了了……”说着话,石大爷叹了口气。 “这已经有三处‘界标’了,另外几处分布在哪里?”
夏晓数赶紧追问道。 “这另一处嘛……让我想想……好多年前的事儿了,记不太清了……对了,你们公司修的那座仓库就是一处,那里原先建有两座砖塔,年久失修,坍塌好多年之后,才有的你们那仓库。”
石大爷终于想起来了。 瞧着石大爷有些累了,有这四处“觇标”差不多也就够了,夏晓数随即跟石大爷一家客气几句,招呼着贺队长、卢研究员返回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