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这一老一少在岛上习演内外玄功,一个教,一个学。不觉间寒来暑往,日月流转,经年时光忽忽而过。江雪茵跟着老吴头每日里洗衣煮饭,操持农务。闲暇的时候,也随着柳少阳一起练功。他二人已有白首之约,此时在岛上乡间朝夕相处,情意更是绵绵。柳少阳于玄功上本就悟性为高,如今居住在这方外海岛之上,没有了五行门里的俗务缠身。武学一道修炼起来心无旁骛,修为进境与日俱增。到了第二年夏尽秋来,柳少阳用“万化混元功”吐纳流转天地之气,已将体内正奇诸脉的气海周天练得充韧无阻。周身百脉的玄宗真气已是大胜往昔,调运自如。龙虎一脉的几样绝技日夜习练之下,与江雪茵相较也只是稍落下风。江紫彦的身体虽是痼疾难愈,但每日与教授柳少阳招式玄功,精神却也渐渐好转起来。这一日黄昏柳少阳练功有暇,随着江雪茵到岛边去捕捞鱼虾。几网撒过好一阵忙活,堪堪装了半篓。忽听得北边海面上阵阵聒噪,两人不由得抬眼望去,原来是深秋时节北方已寒,海面鸥鸟结群往南飞来。柳少阳眼见得候鸟南迁之象,望着海天一线处的道道晚霞,忽地想起自己离开中土已然一年有余,一时间不禁怔然出神。江雪茵瞧他朝北而望默然不语,猜出他久在域外海岛,如今觑见鸥鸟南迁,起了归返中土之意,当下走上前去柔声道:“少阳哥,你可是想回中土了么?”
柳少阳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咱们和爹在这岛上与世无争,过得无忧无虑。可我离却故乡日久,来此之前也不曾与叔父道别,他老人家此时定然心中挂念。再想起中土那些个同门故交,说不得心中倒有些想回去了!”
江雪茵面上泛起愁色,幽幽道:“少阳哥,你若想回去了,便跟我爹告别独自回去吧。我虽说也想和你回中土久居,可我这些日子里曾几度探过爹的口风。只要一提起归返中土,他便旋即面色不善,嘿然不语。哎,他老人家既然无意离开此地,我这做女儿的自当陪着他在岛上了!”
柳少阳心下大急,紧忙道“这怎么行!你我有约回中土完婚,我岂能独自回去。再说来此地前我曾答允你带着你爹一起回江淮去住,这些日子我只顾练功也没提及此事。待会儿咱们一起去劝劝爹,他老人家昔年一场惨祸,这么多年心结难了。事到如今也该了却宿恨,享享清福了!”
江雪茵听柳少阳如此一说,登时转忧为喜。一边伸手拉过柳少阳便走,一边脆声笑道:“我便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独自回去的,咱们这便找爹爹说去!”
柳少阳被她带出几步,又走回来拾起地上的鱼篓,笑着说道:“瞧你高兴得这般性急,连好不容易捞打来的鱼都不要了么?”
两人一阵说笑,半晌功夫便回到了村中。江紫彦此时正是倚床微寐,觉出有人走进屋来,欠着身子缓缓坐起,见是柳少阳与江雪茵一道而来,讶然问道:“阳儿你今日练功得暇,说是和雪茵去海边捞鱼,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柳少阳心中一路上已然思量妥当,此时见江紫彦问他,顿了顿开口道:“岳父,小婿几句话想问您,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江紫彦神色微有怔然,随即笑道:“雪茵是我女儿,你做女婿的也算是老夫半个儿子。咱们至亲之间,还用藏着掖着么?有什么话你便只管说吧!”
柳少阳瞧了江雪茵一眼,只见少女努了努嘴示意让他来说。当即心下微忖,正色道:“岳父您老人家在这异域海岛上住了十多年,可曾想过再回中土去么?”
江紫彦听了这话眉宇倏沉,神色陡变。青灰色的脸颊上一时间阴晴不定,冷冷道:“嘿嘿,你小子若想回中土还与我说什么,径自回去便是!老夫这些年心意已决,此生是断然不会回去了!”
柳少阳没想到江紫彦一口回绝,一时间怔在当场。江雪茵听父亲说得如此果决,心口只觉得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颤声急道:“爹,女儿和少阳哥都想带您回中土久居。江淮水乡四季如春,远胜过这海外孤岛。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您腿脚不便又有什么打紧,我二人天天服侍您起居……”她话还尚未说完,江紫彦已是眉头微皱,沉声打断道:“茵儿,你也想去中土住是么?也罢!女大不中留,你同他一道回去就是了。”
江雪茵神色微黯,讷然道:“这怎么成……爹不走,女儿便也不走,此生都留在这岛上侍奉您晚年!”
说到后面,语气已然甚是坚决。柳少阳也道:“岳父,既然您无意归返故土,这事小婿此后绝不再提。过些时日我自个儿回去看望过叔父,再回来陪您和雪茵!”
江紫彦瞧着两人,默然良久间神情闪烁,目光忽地转为柔和,缓缓道:“老夫如今久疾之躯,一时却还不至死。安能让你们两个孩子,随着我将半生埋没在这异国海岛之上。罢了!你俩即日便收拾行囊,咱们……咱们一道回中土便是!”
江雪茵见父亲蓦然间回心转意,心中欣然之情无以复加,喜出望外道:“爹,你是说真的么?”
江紫彦神色透着一丝古怪,苦笑道:“爹这辈子说过的话向来作数,自然是真的了!”
江雪茵大喜之下兴之所至,又坐下来与父亲说起了年前在中土的种种见闻。一旁的柳少阳眼见江紫彦片刻之前还心意果决,此时却忽而应允下来,始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间思来忖去,却也想不透其中情由。听得江紫彦说此话定然作数,这才暗想自己多虑,勉强按捺住了心中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