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边场中的慧悟周身冒起腾腾白气,脚步间依旧凝如山岳,但手头拳法已然越使越快。划出的道道金光看去有如烈火流金,又好似灼耀光电。众人瞧去只觉目眩神驰,心下俱是钦佩不已。而与之放对的莫凌涛襟袖飘动,西转东旋,出没无端。伏低窜高间,身影直似一道淡淡的青烟。将武当一脉出神入化的轻功,使得妙到颠毫。伍天柯看到此时,心中已然暗骇不已:“这姓莫的一身武功,分明便是玄门武当一脉里有数的高手。只怕去比那名头盖过天去的‘太和四仙’,想来也是不遑多让。吕子通这厮的手段好生厉害,也不知是从何处又觅得了这等好手。”
他当年被迫远走湖广,心中便暗誓有生之年,定要再领飞鹰帮重据两淮绿林道上。自己非但要于武学一道胜过吕子通,还要使五行门分崩离析,方能解心头之恨。可如今眼见五行门里俊才能人辈出,饶是他素来心气颇高,也不禁大有黯然之感。此时场内的莫凌涛与那玄袍僧慧悟一场比斗,已到了要分胜负的关头。但见慧悟陡然大喝一声双拳蓦并,漫天金光聚作一股灼流,直朝莫凌涛所在平推而来。去势虽不甚快,却委实是变幻莫测,难挡难避。如此一来,纵是莫凌涛轻功卓绝,也忧心再相闪避,不免露出破绽,为对方这刚猛奇诡的拳劲所伤。当下将太乙玄功的阴柔内息毕聚,双手骈指成掌竖于当胸。要以消力打力之法,来接慧悟攻来的这倾力一击。场边的数百人众心旌摇曳间,只感劲风自场中扑面而来,胸口均为一窒。只听得“波!”
的一声轰响,灼流劲风消匿无形。莫凌涛身形一震,倏然向后飘到丈许开外。那慧悟的身子也是朝后挫退两步,方才立足站定。这一场比斗到得此时虽未分胜负,放对的两人却已呈退开之势,谁也不再出手相攻。慧悟双手合十,沉声叹道:“檀越武功高强,贫僧是胜不过的。出家之人竟而妄动杀念,真乃罪过,罪过!”
说罢阖目垂首,躬身退在了一旁。莫凌涛勉强一笑,只道了句:“承让,承让!这一场我与大师不分胜负,便勉强便作和局吧!”
一语言罢,也退回到了五行门众人之列。原来慧悟眼看周遭强敌环肆,自己却百余招仍斗莫凌涛不下。饶是他阪依佛门,心中素来有如古井无波。也不免心绪激荡一念之下,用上了所习拳法中最为凌厉的杀招。而后眼见莫凌涛非但将自己的万钧一击接下,还以借力打力之法,将不少拳劲反吐回来将自己震退数步。回想起方才心动杀机,一时间又是惊又愧,已然对莫凌涛钦佩不已。他却不知莫凌涛方才将所习的太乙玄功运到十成,接下这一招时虽已相消反震掉了大半力道,仍是被击得心神俱颤。待飘跃出丈余立足于地,只感到胸中气血翻涌,肺腑都好似颠倒了过来,气机半晌难复。他自艺成下山以来,便是两入紫禁城险送性命之时,也从未遇到过这等高手。心知这慧悟但论修为内力,已比自己强过甚许,倘若再斗只怕输多胜少。是以慧悟出言而退之际,莫凌涛只说战得平手也是心下暗愧,绝口不提要履先前的入寺之约。伍天柯眼见这灵源寺众僧里有如此高手,正是心中怔忡不定。吕子通见他默然不语,出言冷笑道:“我五行门这一阵下来,只斗成平手未能得胜。伍帮主一身阴山派的武功委实高强,想来是胜券在握了。吕某自知力衰技微不敢献丑,便在此静观伍帮主的高招!”
吕子通话音甫落,还未等伍天柯说话,灵源寺众僧侣里便已有不少神色大变。那长髯老僧更是蓦地神情凛然,肃声问道:“伍施主,这位吕居士说你是漠北阴山派的人,可不是虚言吧?”
伍天柯微怔之下,应声道:“和尚你在山上避世已久,却也知晓阴山派么?伍某率飞鹰帮在中土绿林上混迹多年,本身不属阴山派门下。只是十余年前机缘巧合,得拜鬼王他老人家为师相授武功!”
那老僧听了这话,眸间迸出寒芒,直有如金刚怒目,厉声道:“那阴山鬼王昔年里杀人如麻,欠下普天苍生累累血债。阁下既是此人门下弟子,贫僧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放尔等宵小入这山门半步!”
他此言说得声色俱厉,便是要与伍天柯等人撕破脸来。庙前寺周的阴山派众悍匪听了,羞恼之下一派哗然,人人挥刀舞剑跃跃欲上,喝骂之声连连不绝。这边山门前的灵源寺群僧,则个个神情愤然,手持戒棍结阵以待。吕子通见局面陡生变故,灵源寺的众僧与飞鹰帮俨然剑拔弩张,微一沉吟便已明白:“是了,那阴山鬼王当年带人屠戮各地义军,不知有多少反元壮士身遭了他阴山派的毒手。灵源寺的众僧都是昔年汉王陈友谅的旧部,在湖广皖赣经年与同元廷交兵,同阴山派的仇怨自是结得甚深的了。也无怪乍听得这伍天柯是阴山鬼王的门下,虽都阪依佛门少有嗔念,也是登时皆有怒色。”
此时一场恶战转眼即至,吕子通的心中有如明镜,片刻间便已权衡妥当。要先与灵源寺的一众僧侣联手,杀退飞鹰帮的这数百绿林恶匪。待却退了伍天柯这伙劲敌之后,再设法觅得机会进寺,去寻那张定边问出陈公宝藏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