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乍听楚望南宣罢圣旨,尽皆自凛暗惊相顾愕然。其时观礼的群豪之中,有数十人都乃晋王招揽麾下,身入幕府中的江湖之人。这些人随着赵益真南来嵩山,本是要瞧热闹兼之喝彩助威。此刻陡觑这等惊变,错愕之余裹在人丛里,发嚷高叫道:“赵真人是玄宗一脉尊主,在武林之中何等受人敬仰。你们这班朝廷鹰犬为祸武林,似这般想杀就杀还有什么江湖规矩!”
“楚老儿,你怕赵真人分了你在鸟皇帝面前的恩宠,就布下了如此毒计,未免欺人太甚了罢!“对极!今日天下豪杰云集于此,大家伙一拥而上打他个落花流水!”
……众人听了这些话顿觉不差,一时间群情沸然难抑。汹汹作势纷纷往台前涌来,便要声援被制受缚的赵益真等华山派诸人。 楚望南见台下这般情状,面色冷肃纵声将如潮纷嚷盖过:“诸位豪杰今日远来都是贵客,贫道照顾不周还望见谅!楚某奉圣上之命,只擒杀赵益真等华山派谋逆门人,断不敢与天下英雄有丝毫为难。但倘若有些个附逆余党心怀叵测,暗地里诓骗挑唆诸公对抗朝廷。楚某今日为应付这等宵小,也不是无备而来!”
说罢抚掌沉击数下,广场四遭高处的角楼殿顶蓦而现出数百腰悬利剑,手持火铳劲弩的锦衣亲军。显然只要台下有人趁乱上前相助华山派脱困,弹失骤下多半便要横尸当场。台畔剩下的侍卫高手和青城派众弟子,也自结伍连刃严阵以待。场中群豪虽多乃行走江湖三山五岳的绿林豪客,但既身居中土自是不愿与明廷结怨为敌。楚望南这前后一番先礼后兵说得分明,广场诸人本就是血往上涌一时义愤。况且赵益真素来自恃清高,与江湖上的这些个游走江湖的豪客汉子并无什么交情。在场群雄此刻心下暗紧,个个寻思相较利害。都觉得圣旨既下犯不着惹事上身,徒然背上乱党的罪名。与赵益真同来的晋王手下诸人见情势不对为图保命,也都不敢再多出高言怒语。片刻间大多都回了原位落座,一场哗然忿嚷如此渐渐安静下来。这厢台上的楚望南见群豪敛却敌意,暗松口气抬袖举掌一挥。四处的锦衣亲军齐把铳弩刀刃收起,青城派众弟子也暂纳剑锋去守华山派诸人。楚望南久为护国真人素来腹有百谋,心知这等紧要当口须得杀伐果决。当下踱出数步来到赵益真身前,厉声喝道:“赵益真,你谋逆作乱如今可知罪么?”
赵益真攒眉怒目,咬牙切齿道:“楚老儿,自古胜者为王败者贼,既然那皇帝老儿欲加之罪,赵某有什么不敢认的!只不过‘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今日纵然仰明廷臂助居天下玄门之首,但只怕强极则辱他年也免不了凄惨收场!”
楚望南听他命悬顷刻出言诅咒,不知怎地心头竟而微颤。旋即挥却杂念把心一横,沉声愠道:“你身为玄门羽士一脉尊主,不思弘扬道法清修演教,却恶欲驱使营连乱党妄图谋逆。本真人今日就在这玄宗大会代天行道,还我天授玄门清誉祥宁!”
说着袖袍挥扬寒光乍闪,拔手一剑如电搠进了赵益真胸口心窝。四遭群豪瞧得真切不由纷纷低呼,却见赵益真双目圆瞪鲜血直流,在冲虚子、通玄子两大高手协力压按下紧绷的身子,缓缓软倒了下去。其余被羁的十余名华山派弟子也跟着尽皆哼也未哼,齐被利刃穿身毙命。西首宾席上的少林四僧眼见血腥杀戮,恻然之际各自垂首低眉默诵经文。丐帮等其余江湖诸派头领也都暗暗摇头,却都不便于朝廷为敌尽皆无可奈何。独有伍天柯嘴角欣然含笑,仿佛瞧了一场难得的精彩好戏。台下人丛里的柳少阳瞧了这一幕幕直怔得出神,任凭玄青在旁惊呼嗟叹却始终宛如不闻。脑海中倏现出了当年在西子湖畔岳王庙前,初相见时此人疏狂饮酒高诵诗篇的洒脱情形来。他明知赵益真为扬名天下光耀华山一脉,这些年里相助晋王暗谋帝位,屠戮作恶死得着实不冤。但眼瞅继昆仑派掌门上官绝之后,又一玄门尊主转瞬命丧人手,不禁暗自喟道:“天下之人为谋权势一至于斯,就连上官绝、赵益真这等玄门尊主都不能除外。或许成王败寇本就没有什么孰是孰非,不过是终归是要瞧谁的手段更狠更绝罢了!”
柳少阳念及至此,唯觉有说不出的可笑悲凉,转而又想:“似‘嵛山四剑’这等昔年瞧破世俗多隐山林的玄宗名宿,怎么会突然站在明廷一边。难道也是为名扬后世光大宗门,想仰仗庙堂皇室的敕封臂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