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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淮独住一个单间,并不宽敞的病房里,生着红泥小火炉。
侍从在旁伺候着火,房里暖融融的,只是光线差了些。 公孙颜进门前,从侍卫手里接过果篮,捧着进到屋中。 听得她阿爷询问,浅笑着道:“听闻高爷爷病了,特来探望。”公孙景斜了一眼她手里一篮子新鲜水果,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干巴橘子。 手腕再次一转,将这橘子塞进了高淮手里:“高公吃橘。”
言罢,探手从公孙颜捧来的果篮里,取了一个他爱吃的大梨。 高淮坐在病床上,气得直吹胡子。 公孙颜看他们闹,将果篮交给高家的侍从。 她既是来探病的,就做足了小辈的样子。 扇完旁人的巴掌,就得给他们蜜糖。 公孙颜将辽西世家坑害不轻,需要一个由头,释放友善的信号。 以免逼得这些乡下土财主真的绝望,在乡间垒起堡坞同她作对。 临渝海阳等地事态未平,要清扫练兵也需等到来年。 而高氏,作为被唾弃的投靠第一家,公孙颜自然给予最高规格对待。 亲自给高淮削苹果。 原本拳头大小的苹果,经了她的手削皮,顿时小了一大圈。 两个老人都看得眼皮跳,心疼这北地难得的冬日鲜果。 公孙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双手笼在袖中,坐在一旁假寐。 这段时日,他常在报社之中。 已经习惯了,坐在更舒适的高足椅上。 练就一身上班摸鱼打瞌睡而不倒的绝技。 给高淮削了苹果,公孙颜又是一通嘘寒问暖。 这才将话题转向正轨:“高爷爷,应当知道红薯吧?”
高淮本拿着签子戳苹果块,闻言手一顿。 红薯,现在整个令支城谁还不知道这东西的? 这样便宜到近乎白捡的粮食,谁不惦记着? 高淮眯着眼睛,仿佛又看见孤竹庄园田垄旁堆着的红薯山。 亩产万斤,这个数字现在想来依旧觉得像是做梦。 高淮从孤竹回来,几乎每三日,就要提一次。 奈何小气景公死不松口。 他这长辈,也不好去搅缠公孙颜。 提及红薯二字,一旁耷拉着眼皮的公孙景忽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两人的反应,公孙颜看在眼里。 她面上挂着淡笑,取了一只梨子。 一边糟蹋果子,一边道:“不知高家有没有兴趣,第一批种植红薯啊?”
高淮想也不想,准备点头,不意却看见公孙颜笑眯眯的脸。 心中顿时警觉,等待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下一瞬,公孙颜话音一转。 “只是……” 她抬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动作:“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高淮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平日再怎么假作那老顽童的模样,他依旧是一个封建家族的大家长。 和没出息,被自家孙女架空的景公可不一样。 他不搭话,公孙颜也不恼,继续说道:“我有意组建农事协会,奈何势单力薄,还想请高爷爷相助。”
高淮心里呵呵两声。 势单力薄? 逼得辽西世家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当真是势单力薄得很。 她爹公孙瓒都没那么虎过。 高淮心里嘀咕,面上却是露出意动神色:“哦?阿颜仔细说说?”
公孙颜唇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先看了看公孙景,又看了看高淮,:“北地苦寒,良田少。”
“一遇灾年,便是大家族也不好过。”
“我想着,成立一个农事协会,合作共赢,促进生产发展。”
高淮露出迷茫神色。 一旁公孙景也没听懂,只是老狐狸装得像,一副不可说的模样捋着下颌胡须。 “阿颜是说?”
公孙颜羞涩抿唇道:“就是阿爷想的那样。”
公孙景手一顿,他想的什么样? 不过他嘴上还是道:“原来如此。”
高淮迷茫,一时不知是不是这爷孙两个又来合伙骗他。 他点着头,也不说是或不是。 “高爷爷请看,这是将来农事协会对外的合作模式。”
公孙颜作势往大氅里一掏,从背包里取出一叠文书。 高淮接过翻了两页,手便是一抖。 见了鬼似的看公孙颜。 监督施行农政。 以低廉价格提供粮种、农具、耕畜以及鸡苗,猪仔等等。 还会负责区域水利兴修。 …… 代价便是入会必须遵照生产计划,强制官收,不许私卖。 说是什么协会,干着的却是朝廷大司农下属均输令一职。 不,比均输令管得还宽。 这胆大包天的女郎是想自建朝廷班子,还扯什么劳什子协会的名义,拉他们下水。 意识到这一点,高淮一口气没喘上来。 手中文书失手掉在膝盖上。 不得不说,此时众人的心中,依旧承认汉室正统。 尤其是公孙景、高淮这样的老人。 公孙景捡了文书,粗略一看,捂着胸口,险些犯心疾。 他再装不下去,抖着声道:“阿颜,胡闹!”
公孙颜腼腆一笑:“阿爷别激动,当前自然不会如此行动的。”
当前? 也就是说以后她是真打算这么干? 完了,家中要出个反贼了。 公孙景顿觉胸口闷痛。 看他们险些厥过去,公孙颜见好就收。 半握拳挡住嘴巴,做作的咳嗽两声。 一息之后,房门被敲响。 “颜娘子,元化先生有要事商议。”
阿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孙颜顺势起身,便要告辞。 高淮还坐在病床之上发愣,公孙景却是疾步走到了房中小煤炉旁边,将手里的纸一把撕碎塞进炉中。 亲自守着烧了个干净,这才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扫视房中的眼神锐利如鹰,全然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幸而公孙颜早有预料,将房中侍从遣出,否则今日便要增加两个冤死鬼。 出门前,公孙颜瞧见公孙景的举动,微微勾起唇角。 走下楼来,公孙颜并没有登车离开。 阿兰所说华佗找她一事,倒也不全是撒谎。 在医馆后方,经过了一条守卫层层把守的通道。 公孙颜进到了一个独立的二层建筑之内。 刚才踏进门,便听见一阵欢呼。 “成了,成了!”
华佗披散着头发,双手高举,一只鞋遗失了,赤足在冰凉的地面奔跑。 在他身后的严植也没好多少,癫狂的对着天花板嘶吼。 他似乎几日没有梳洗,头发油腻得打绺。 “种痘成功了!虏疮可休矣。”
—————————— 其实最早的天花记载在葛洪撰的《肘后备急方》 汉末有没有,并不能确定。 但是呢,就假装汉末也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