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户,顾名思义就是专事采桑植麻、纺织制衣的匠户人家。这类人家男女都从事这项工作,比起普通荫户女性纺织制作的葛布粗麻,他们专门制作高端的绫罗绸缎,以供主家享用。提到这个,周行才突然想到什么般一拍脑门:“哎呀,是我疏忽,应唤来给娘子裁制春衫的!”
公孙颜他们从易京空手空脚的突围出来,在襄关时族叔公孙达和婶婶钱氏给她准备过两箱衣衫首饰。到了令支城,主家也给她准备了一些,可是比起当世世家贵女,她那几箱衣衫实在是非常寒酸。周行就是思及此,才突然一拍脑门暗恨自己竟然在此处疏忽了。历年璇娘子来孤竹庄园都如主家一般,要求裁衣制衫,每次都要离开时都要多带几箱衣衫走。没道理颜娘子这庄园的正牌主人还比不上外头那野鸡子的?自从部曲群聚事件,知道背后是公孙璇在施毒计,公孙璇在管事周行的眼里近一步从不知分寸的恶客降级到了野鸡子的等级。一想到公孙璇飞扬跋扈的德行,再一看自家正牌小娘子一身素麻衣衫,头发如男子一般束起,周行就恼火。只想立刻把庄中绫罗户全唤来,给公孙颜做个十箱八箱的衣服。“还有金银户,也唤他们给小娘子你打些首饰!”
一旦注意到这个问题,周行便愈加感觉公孙颜衣着素净得叫人难受,即便是守孝,世家贵族的年轻女郎哪能真的这般什么首饰钗环也不带。“周管事!”
见他风风火火的就要出去,公孙颜哭笑不得的叫住他。能有新衣服穿,公孙颜当然是愿意的,可她是定要服满斩衰之期的。按照礼制,未来三年,准确来说是未来两周年外加第三周年的头一个月。这期间她与公孙承都需要穿着不缝边的粗麻丧服,直到期满除服。所以即便现在,制再华美好看的衣裳也是浪费压箱底,大可不必。不过周行倒是提醒了公孙颜一件要紧事。她与公孙承还有几箱衣服替换,同她一起突围的这群人个个都是这样出来的。普通士兵则罢了,田楷、赵云他们也没有几件可以替换的常服,个个天天裹着军大衣。想到此,公孙颜叮嘱道:“周管事,我与阿承则罢了,田叔、子龙他们也没有什么行李家什,麻烦你回头记得找人给他们几个都多制些常服。”
“尤其子龙,他将上任,要有些体面的衣裳。”
说到此,公孙颜有些头疼,她也完全疏忽了这事,赵云上任不能就让他这样空手空脚的去,当要为他打点行装的。也不知道现在时间来不来得及,如果来不及,就直接在交易器里给他们定制。还有,虽然阳丘里一战从乌桓人身上缴获了一些钱财,可当时赵云散了一部分分赏部将,剩余的就上交给公孙颜了。以赵云的脾性,他不会给自己发奖赏,哪怕他自己是首功。从易京突围至今,也没有发粮饷。所以,现在他只怕兜里比脸还干净。一想到这些,公孙颜忍不住有些好笑。“还请周管事点几盘金饼财货,几端绫罗,送去给田叔、子龙他们,让他们手边有点花销。”
一提到这些,公孙颜又想起一个问题。当日张著与王伍从襄关出发,左平从部曲中分拨了五十骑兵与张著王伍一同出关寻找公孙颜的队伍。后来中途撞上了阿都那等乌桓人,张著带着那五十骑兵引开了阿都那,张著被俘,其余五十骑全军覆没,连尸首都没有找回。这五十骑虽然是公孙家的部曲,可确确实实是为她而牺牲。公孙颜将他们视作部下,拟定了同样的抚恤政策。与从易京流浪过来的阵亡白马义从不同,这些人的家应该都在令支,家属应该不难找才对。她还在令支时便做下了安排,不知周管事这边如何了。听见公孙颜问他抚恤的问题,周行急忙在一旁的箱子里翻找起来。“小娘子,请稍等。”
“嗯。”
公孙颜点了点头,转头望向窗外的藻井。便听见后院女孩和小孩一路叽叽喳喳说话走来的声音。公孙颜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支着下巴依在窗台等候。果然看见阿青牵着公孙承一路走来,阿青也不嫌累的弯着腰与公孙承说着话。身后的阿兰提着一个木胎食盒跟着他们,再之后是挎刀跟着的王伍。一小串队伍吵吵闹闹的行来,给院子增加了几分活力。“娘子!”
阿青一抬头便看见公孙颜微笑着看着他们,立刻高兴的直起身,冲公孙颜挥手,脸上漾出一个讨喜的酒窝。“姐姐!”
公孙承慢了阿青一步。公孙颜冲他招了招手,他便挣脱了阿青的手,跑到窗边,垫脚扒在窗沿。公孙颜站起身,直接掐着他的腋窝将他抱进屋里。自从昨天发现自己对他的疏忽后,公孙颜便自省了一番。因部曲群聚事件,宅中服侍的侍女僮仆与附逆部曲的关系还没有完全摸排清楚。所以公孙颜干脆将阿青与王伍,都派遣去了公孙承的身边,身边只留着阿兰。刚刚感觉有些口渴,命阿兰去厨房找些蜜水,没想到他们竟一起过来了。“阿姐。”
公孙承搂住公孙颜的脖颈,“我今天有乖乖的。”
公孙颜坐在椅子上,将他放在膝上,轻轻揉了揉他软呼呼的脸,“真棒。”
周管事已经找到了那卷卷牍,看她们姐弟亲昵,默默的含笑束手站在一旁。公孙颜指了一下书桌前的椅子。比起习惯了军中胡凳的赵云等人,周行明显便不太适应这样的高足凳。他先双手呈上记载着抚恤发放情况的竹简,才坐到椅子上,不适应的挪动了一下位置。见状,公孙颜没有说话,只接过了卷牍。打开一看,还是那种为了节省竹简的蝇头小字,一看便让她感觉脑仁疼。在每一个阵亡士兵的姓名,籍贯下,详细的记录了抚恤钱粮的发放认领,每一笔都有朱笔画押。至于公孙颜提议阵亡士卒的家庭迁来孤竹的提议,并没有一户人家答应。国人自古都有故土难离的情结,哪怕是如此之近的孤竹,也没人愿从令支迁来。对此公孙颜也不能强求,她只做到自己安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