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赵云将接任卢龙县令、领障塞都尉后,公孙景便暗中推动传播阳丘里一战的事迹。将阿都那当作踏脚石,为赵云扬名。世家惯以权养势,以势谋权。公孙家原借公孙瓒威势,占据辽西诸多要职,如今公孙瓒逝去,那些曾经吞下去的肥肉,便遭周围群狼虎视眈眈。在这样要害的时间,公孙家需要暂时震慑周围环视的群狼。奈何,自公孙瓒后,公孙家这两代似是耗尽了武力值。文盛武衰,家中倾力培养的武将战绩平平,实在无甚可以扬名吹捧的地方。正是这样要紧的节点,赵云虽是外姓将领,可有诸多渊源在其中,公孙景暂时也顾不得太多。在公孙景心中,赵云根基太浅,一县之地,难以支撑战事后勤。无论他多么能征善战,后勤命脉始终拿捏在公孙家手中。从赵云确认接任卢龙县令那一刻,他注定是公孙家的人。如此种种,就在公孙颜赵云都还不知道的时候,赵云已经被动名扬北地。叶尧与赵云并辔而行,一路攀谈不止。辽东叶氏这一代嫡枝人丁并不算兴旺,嫡出长子自幼体弱,庶出子嗣也只寥寥数人。因此庶出的叶尧获得了比寻常人家庶子,更多更优质的资源。他自幼拜在名师门下,后又外出游学。可是他生在北地边塞,心中始终敬佩能解胡人之患的武人将领。公孙瓒虽杀汉室宗子刘虞,为世人诟病,但其早期勇猛作战,威震边疆的诸多事迹,还是叫叶尧每每读来都热血沸腾。知晓阳丘里一战时,叶尧已心中勾勒出一个威严将领的形象。此时相处,见赵云对答谦逊不自傲,耐心澄清流言中诸多不实之处,心中顿生结交之意。“赵君,难得你我相遇,待为蓟侯吊唁后,尧定去卢龙登门拜访,届时一定不醉不归。”
“云自扫榻相迎。”
叶尧对赵云钦佩,赵云亦能察觉叶尧此人并非坐而清谈的无能之人,也愿意与他相交。两人一路走一路谈,倒也相处愉快。路程行到一半,叶尧知赵云并非幽州人,便给他讲了许多辽西辽东风物人情。只说到辽东的咸水池盐时,话锋一转道:“原卢龙县令在任时,卢龙塞边关贸易往来频繁,县中关税不少,却不知,赵君将采取何种政策,是否保留这条商道?”
赵云未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忖度片刻,反问道:“叶议曹,此话何意?”
叶尧微微一笑道:“北地世家多由此商道与塞外交易,每年收获颇丰。”
叶尧知道赵云是公孙瓒帐下部将,出名战绩又是抗击胡人,心中担忧他会同公孙瓒一样,对外采取极端政策,直接封闭卢龙商道。赵云能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若是卢龙商道断绝,各个世家豪右便少了一处进项,他这触碰了世家利益的人,自然将成他人眼中钉肉中刺。赵云知北地世家豪族常年将盐铁私贩塞外,换取马匹皮料。却不料连叶尧这样,对抗击胡蛮表现出支持的人,也涉入默许,甚至要来做说客。他心中对于叶尧的好感顿时去了几分,当真如公孙娘子所言,世家无义。明知贩去的盐铁都将成胡人射回汉地的箭头,却依然以自家私利为重。赵云神色瞬间的冷淡,没有逃过叶尧的眼睛。他心中一突,难道赵君真要如公孙瓒一般,遍触世家逆鳞,成为一个独夫吗?叶尧对赵云十分看好,他思忖着如何劝解赵云时。便听赵云神色虽冷淡了几分,还是回答道:“叶君勿忧,卢龙塞商道将会保持下去。”
闻言,叶尧虽错愕赵云神情与行动的反差,可面上还是带出几分喜色,“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见他面露喜色,赵云手抓着缰绳,垂眸沉思一瞬,将公孙颜曾与他们商议讨论过的政策透露了一些,“不但商道会保持,卢龙还将开设大市,供汉、胡交流贸易。”
在公孙颜看来,即便卢龙阻断商路,可这些世家并不会善罢甘休,盐铁走私一定不会断绝。反将自己陷入众矢之的,这并不划算。倒不如开市,官方设置禁售、限售清单。世家出售盐铁,所图不过一个利字。以公孙颜的能力,完全可以给到他们想要的利,让他们提前知道什么叫资本和垄断。叶尧被着消息砸得一晕,顿时喜不自胜。以往边塞交易多由阿都那包揽把控,商队还需上缴利润,若是直接开启大市,便可直接在此贩售胡人需要的铁器、食盐、漆器等等。“赵君开明大义。”
叶尧没料到赵云竟一步到位开边市。刚夸赞一句,又听赵云道:“只是,卢龙县中可征发民夫太少,开市须得关隘重建之后,否则胡人侵扰,诸位的买卖也做不清静。”
都不是愚夫俗子,赵云话外含义叶尧知晓,他胸中开始衡量利弊,片刻才开口,“这叶某倒是可以为赵君协调一二。”
卢龙县中在籍人口稀少,可是各个豪族庄中荫户徒附不少,一家征发个百十来个,也不是不行。叶氏与各个豪族多年贸易中,多有交集,可以做个说客,只是……他期待的看着赵云。赵云要的便是叶尧这句话,面上露出些笑来,也如他期望的作出承诺。“征发民夫自然有县中拨粮秣雇佣,此时肯慷慨助力的,待到大市一开,自有厚报。”
“或减关税或得大市店铺免租,全看出力多少,可至卢龙县府衙立契为凭。”
“叶兄若是能相助,赵某亦必厚报于叶氏。”
赵云听见叶尧提及商道时,便欲顺势借力卢龙县中地方豪右。他才到任卢龙一日不到,已有大姓商户投来拜帖名刺,既如公孙娘子所料,商路难以断绝,便主动把控在手中。将叶尧拉来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既达成一致,两人便又轻声商量数句,相视而笑。抬头一看,孤竹主宅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