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公孙颜正站在望楼上,忽听下边有人在喊,声音有些耳熟。低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辛实。他穿着小吏服,看起来气色不错,身后跟着数个低眉顺眼的女孩。随着张著王伍的康复,辛实也闲了下来。他的腿伤因在路上耽搁,且那时公孙颜没有余力去购买一万物资点的治疗药剂,伤口愈合后还是影响了行走。公孙颜还没有在军中装备高桥马鞍和马镫,只是试点给赵云、夏侯兰等几人的坐骑钉了马掌。此时的骑兵,骑在马上全靠腰腿力量稳定住身体,一边杀敌骑射。因此,在公孙颜骑兵成规模装配马鞍马镫之前,辛实与张著上马征战战力都将大幅降低。但,没有战力,并不代表他们会被抛弃。公孙颜将张著调遣到身边听用,辛实则是随着赵云赴任卢龙。他在主宅也听过一段时间赵息的启蒙课程,连蒙带猜也能看懂一些字,就跟在周行身边,负责处理这县寺内事。听闻公孙颜来了,他便亲自带着数名挑选出来的官婢,前来见礼。公孙颜从望楼下来,辛实上前迎了几步,只步行几乎已经看不出腿上的伤。“娘子。”
辛实拱手下拜,起身后指了指身后的一排官婢,“我带了些官婢来。”
“公孙颜的视线在这些看着年龄都不大的女孩身上一扫而过。这些女孩有些是家中有人犯罪,便被没入官奴婢。有些则是私奴,主人犯罪后作为私有财产被没收为官奴婢。都是些命运坎坷的女孩,年龄瞧着也不过十余岁。公孙颜看她们,她们便低眉顺眼的任公孙颜打量。她们只知要来这里服侍一位贵人,具体是谁,她们并不敢问。此时见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郎,住在县君此前特意叮嘱扫洒安排的院子里,便越发乖巧温顺。公孙颜看了一下,让她们下去做事,听从阿青的指示。正好公孙颜也有事想要询问辛实,便留他喝茶。正好前院光线上佳,侍女们便摆了座席和案几,又去官寺大厨取了茶果。说是茶果,其实就是简单的就是一些白梅和干果。这个时代都是用作调料,此时却当成茶食摆了上来。对此辛实很是羞愧:“不知娘子要来,没有备下什么合口的茶食,还请娘子见谅。”
这县寺中都是些糙汉,思虑周全一些的周行每日忙碌户籍之事,也无暇分心过问茶食这样的小事。“无妨。”
公孙颜也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但这样的茶食若是招待外客,还是不行的。想着,公孙颜又询问了一些县寺中,饭食官婢之事。辛实原本也是军中厮杀汉,但性格老实负责,对公孙颜的问话,虽回答得有些磕磕巴巴,偶尔还需停下回忆。但也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疏漏。问完话,天色不早,公孙颜心中对此处的情况更加了解了一些,倚在案几上,面露思索之色。辛实也没打扰她思考,自行退下,去到大厨中,安排了一桌尚算丰盛的饭食。一人一碗黍米饭,两碟鱼脯和一些水煮的茄瓜一些用柳枝串烤的肉串。看着这些饭食,公孙颜叹了口气。此时,被公孙颜记挂着能不能吃饱的赵云骑在白马上。他穿着戎服细铠,没有戴兜鍪,细铠之上满是血渍,身下白马半边身子都染上了樱红立马在山坡上,远望渐渐西垂的太阳,赵云神情平静的等待着。终于,一骑奔马而来。“赵都尉,下面的庄园的主人,前来见您。”
骑士翻身下马回报道,面上杀戮过后的兴奋犹未褪去。他们辛苦一日,期待品尝的便是此刻的胜利。“请来。”
赵云收回视线,淡淡的道。不多时,一个白发凌乱,面色惶恐的老者,被带了过来。“县君,我愿归还县中官属良田,还请县君,饶……”老者急促的喘息着,讨饶的话在嘴里打转许久,方才说出口来:“请饶我全家老小一命。”
他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家中有一女嫁予上任县君为小妻,凭借这层关系,在这偏僻的乡里也算个土霸王。将原属于亭驿的官属良田侵占数年。此次新任县君上任,下达公文要丈量田亩。他们虽听过这位新任县君骁勇善战的传言,但到底因其出身有些轻视。便与一些同样不愿吐出口中肥肉的人联合,欲仗人多势众,赌这位新任县君刚刚上任根基不稳,不敢妄动。没料到的是,这个年轻的县君,竟如此雷厉风行的举起屠刀。老人委顿在地,他此前发出的三封求援信没有一封得到回应,眼见寨门即将被一种奇怪的攻城器具攻破,他不得不豁出老脸,前来投降求情。老人跪在草地上,脸深深的埋入泥中。此时他并不恨眼前的赵云,他更恨的是主动劝说他抗命,却对他的求援毫无回应的那些人。说好的相互守望,背信之人,当真不得好死。“老丈多礼了。”
出乎他预料,对面的年轻人,并没有因得胜而高高在上,反而下马来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既愿意归还,那便好!”
老人听着对方低沉温和的的声音,不敢抬头,看见对方裙甲上斑斑血迹,有些发抖,只觉得血气刺鼻至极。他的大儿,就是被眼前之人射杀在寨墙之上。老人并未因对方的温和有礼而放松,他垂头等着对方给出一个答案,决定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死。“既然愿意归还,还请老丈下令配合丈量田亩,莫要再抵抗。”
“只要老丈不再抵抗,某亦不会多行杀戮,只按律法办。”
终于听见这位赵县君如此说道,老人忽的松了一口气,只要此刻放下刀,即便是按律法办,即便是被没入官奴,家中子嗣好歹能留下一丝血脉。“多谢县君。”
老人眼中满是悔恨,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整个人颓丧下去。老人浑身瘫软,行走不得。赵云挥手叫两个士卒将他搀扶下去,叫开寨门。天边残阳的终于消失在地平线,赵云轻轻拍了拍战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离开的老人心中惶惑,并未留意,远处一辆辆拖着数家首犯尸首的敛车,气味腥臭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