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佛祖也会露出惊讶的表情。佛看着的方向,正是玄离山开派祖师紫雨仙子的神塑。那以白云作面纱的女子目光对上了佛祖的眼,看向了那一盏青灯。一道紫色的光芒顺着目光划过了虚空,毫无阻拦的穿透了论道场的结界。刹那间,如同那日苏洵启动命阵,整个玄离群山都颤动摇晃。另外七尊祖师雕像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一齐往下沉了数十丈。千百道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伽蓝寺僧众与数不清的佛门信徒身躯齐齐一震,忽然感觉与那燃灯佛祖法相间那冥冥的信仰联系被一股力量骤然割断。论道台中荡开玄离历代祖师的浩荡威压,禅子慧空的诵经之声越来越迟钝。最终变得轻不可闻。因为那一道紫色神光已经射入了青灯之中,摇曳的灯火忽然爆发出遮天蔽日的光芒。火光之下,燃灯佛祖金身法相被照耀得无比璀璨,可伴随的这极致的光华,一声声轰然的却让玄离山上佛门信徒心中一凉。那是巨大金身开裂的声音,燃灯佛祖慈悲的脸上出现了第一条裂纹,随后那金漆一寸寸破碎散成点点金光。“我佛慈悲!”
伽蓝寺僧众高呼,慧空目光坚毅的往前踏了一步,将君临硬生生的逼退。“你佛之慈我未曾见过,可我玄离历代祖师既然显圣,我想佛祖此刻肯定是只有悲了。”
君临虽然退步,却艰难的从屈膝躬身中站直了起来。那金光佛手随着他挺直的脊梁而被抬高了三丈,随后从掌心裂开无数的深痕。“佛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慧空如是道,咬牙诵完了一段经文。佛祖古灯照下了一道光,将佛手之上的裂痕一一愈合。两人就如此四目相对,没有任何拳脚。可每一次交锋都远胜之前所消耗的神念与灵力。这一刻,论道场上并非他于慧空一人的较量。而是整个流传千万年的两大宗门底蕴的对决。毫无疑问,佛门历史之悠久信徒之广远超玄离山。可自从这座山被成为玄离开始,就成为了天地间最巅峰之处。七尊祖师雕像隔绝信仰之力,开派祖师紫雨仙子独自面对燃灯古佛。两尊神像遥遥相对,紫光与青灯之火交缠一起。两道光芒都燃得越来越烈,直到群雄几乎都不能直视那两道光时,一声轰鸣,终于穿透了论道台的结界向四方荡去。玄离山巅掀起了阵阵狂风,四方仙岛上也有碎石纷纷而落,参天古树在狂风中几欲摧折。晕散的光芒荡开了漫天层云,惊散了群雄作壁上观的闲心。作为旁观者,他们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和漫长。群雄只能等待那光晕逐渐暗淡,等待着论道台上烟消云散的那一刻。许久之后,众人才再度从朦胧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玄离山八尊祖师雕像不知何时已经归位,他们的目光依旧看着远方,似乎从未曾在意过山中纷扰小事。而论道台上,巨大的佛祖金身已经消散不见。燃灯古佛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此,也不曾点燃过那一盏青灯。玄离山上,论道台中。仿佛只剩下了两个年轻人。二人都屈膝跪在地上不停咳嗽,又几乎同时踉跄站起了身。君临的银面碎开了一块,右边额头留下了一处焦痕。那是青灯光辉给他留下的痕迹,也是代表着佛祖法身最终的无可奈何。奈何此处乃是玄离山,而非西天极乐。少年又一次看向了慧空,对着他问道:“佛没了,灯灭了。禅子准备何如?”
慧空站起了身,扯了扯身上破裂的袈裟,阿弥陀佛道:“佛在心中,灯自不灭。小僧依旧还站着。”
“哦?”
君临擦干嘴角留下的血,笑问道:“可你佛不在我心中,而禅子的心中却有了玄离历代祖师。”
言下之意,君临依旧对佛不敬不畏。可慧空却没有资格对玄离山历代祖师有任何质疑。因为紫雨仙子还在眺望远山,而燃灯佛祖的金身已经不在。“想不到苏施主如此爱打禅机,倒不如就此皈依我佛。”
慧空淡淡说道,眉宇之上忽然多了一丝桀骜。君临为此心头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言语分个高下,或许能逼这禅子和秦小落一般认输。可慧空丝毫没有因为燃灯法相的消失而气馁,那袈裟之下的身体似乎酝酿着更强烈的战意。少年忘了,这论道台从来不是点到即止。而敌人一开始就祭出的手段,往往也不是底牌。他看着慧空,看着禅子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桀骜。一时间就像是对手全然换了一个人。一个犯了贪痴嗔的僧人。他没有回答慧空的话,因为他看到了对手诵经的手翻转了过来,掌中凝聚着一个金色的钵盂。钵盂之中,传来水流涌动的声音。君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由脱口而出惊问道:“这是……酒?”
慧空鬼魅的笑了笑,端起钵盂举过头顶,将那钵中流水倾倒在口中。酒香四溢,年轻的僧人在场中畅快的一笑,对着君临点头道:“对……是酒……”“玄离山圣人定海,二十年前灌醉伽蓝寺前代禅子之酒。”
“说得让苏施主更明白些……这便是我师叔当年落败下山,吐出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