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渐渐平息，血色渐渐笑容。佛寺之中，赫兰元那强悍的天境巅峰气息逐渐消弭，这位城主单膝跪地，容貌似乎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君临没有看这个落败的对手，因为突兀出现的那柄长枪，更为让他忌惮。云开论道之时，他曾见过无数天骄，似乎天下之大，所有与他同龄的强者都在他面前出现过。然而此时，君临才知道这并非真实。他看着那浑身黑甲中露出那双眼睛，便知道对方的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可少年却浑身绷得很紧，因为从那杆黑色长枪之上传来的压力，让他明白这人拥有极其强大的实力。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随着方才那一声喊，寺中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晨光之中，他看到与面前持枪人一样的黑甲骑兵，足有二十朝着这边行来。最前方，一位身着华衣的公子饶有兴趣的盯着君临，方才的话便是从他的口中说出。君临倍感压力，他清楚的知道面前黑甲骑兵每一人的实力都要胜过赫兰元麾下的亲卫，哪怕只是面前一人，他也不敢说有绝对的胜算。这样的强者，必然不会是人族边塞小城的城主可以使唤。君临缓缓收回铁棍，谨慎的拉开了几步距离。他看向那华衣公子，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相似的面容。“他欲杀我之时，我难道还要管他是不是什么城主？”

少年回答方才华衣公子朗声询问，一边观察者赫兰元的表现。顿生华发的赫兰元面色苍白，他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君临的身上，而是紧紧胶着在身前黑甲身上。片刻，他艰难的转过了头，看向了被黑翼骑兵的拱卫的华衣公子，脸上的震惊要比遇到佛光之时更盛。“看来少侠，非我东域人族？”

华衣公子受到瞩目，却是毫不理会咏雪关城主。他笑看君临，和声和气道。君临微微颔首，他本就不打算扮作沧澜治下之人。此番答得毫不犹豫。华衣公子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随后指了指赫兰元道：“不管是不是沧澜子民，这个人毕竟是一城之主…不能这般死在少侠棍下。”

“阁下如此说，想来并没有问我愿不愿意的意思。”

对方的话毋容置疑，君临皮笑肉不笑，语气有些冰凉。却不料这并算不上挑衅的话，让身前那黑甲男子莫名发怒，黑色长枪对准了君临，一时间身后二十骑黑甲齐齐出枪，同时发出一声威吓！“见我人族黑翼，还敢如此猖狂？”

少年并未听过黑翼之名，陡然被对方杀意席卷，心头一怒，回答得更是强硬。“拿枪指着别人的是你们，我又何来猖狂一说？”

“靖海，莫要伤了和气。”

局势骤然紧绷，那华衣公子却微笑着挥手将杀气散去。他下马往前，身后黑翼骑兵来不及阻拦，纷纷紧随其后。他走到了赫兰元身边，看着这个从来只在密报中听过名字的人，然后对着少年道：“我的确没有和少侠商量的意思，因为他是我沧澜城主，是生是死，也当是我皇朝决断。”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少侠。恐怕现在我们的赫兰城主，宁可落在你的手中，也不想这个时候遇到我。”

“我说得对么…我赫兰城主大人？”

华衣公子的笑满含深意，赫兰元听到此话无力的身躯颤抖了几分。他仰起头来，眯着眼盯住面前那年轻人的脸，随后狂笑起来。“白瑾离，原来什么都知道了！”

突然的狂笑让君临不解，忽然他想起了赫兰元口中那个名字的寒意，面色终于边得有些惊异。黑翼骑兵不敢让华衣在忽然疯狂的赫兰元身边呆着，两人上前长枪架在了咏雪关城主的脖子上。华衣公子却示意无妨，淡淡道：“五年之前，你就咏雪关中暗养私兵。早就破军法规定城中兵甲之数一倍有余。”

“三年前，你开始与我那位藩王叔父交往甚密，曾有三次以回乡守孝之名与之密会。”

“而十日之前，咏雪关外一百里义字坡，场中补给前线的粮草队伍被叛军所劫，而行军路线倒是不知如何泄露。”

“赫兰城主，我说的这几件事情，你可否解我胸中疑惑？”

白瑾离的问题落在众人耳中，便是一直护卫他的黑翼骑兵都面面相觑。副统领薛靖海甚至忘记了面前的陌生少年，回头低声问了一句：“殿下所说的…是真的？”

他护卫白瑾离，此次边疆之行是为了一件大事。可这件事之外，并没有听说赫兰元有反叛嫌疑。可薛靖海从来不会怀疑自己追随的这位太子，唯有亲近之人才能知道他的柔弱外表下的韬略。白瑾离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面前那双瞬间苍老的眼睛。赫兰元疯狂过后，冷笑道：“二十年前，我赫兰元还是有着血刀之名的修行天才。当年你的哥哥白瑾幻知人善用，让我入了他的亲卫营，做了统领。本以为此生遇上明主，可以一展抱负。”

“没想到老皇帝因为一个女人，坚定的立你这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做太子。让幻殿下出征神族腹地，却又不派援军。将殿下害死在神族大军包围之中。”

“那一次全军便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回到朝中老皇帝赏了个城主之位聊以慰藉。难道以为就凭这荣华富贵便能让我忘了当日幻殿下和数万兄弟的血仇？”

听他道来旧事，沧澜太子神情变得有些冷漠。他摇了摇头道：“原来是为了三哥，这便是你反的理由？”

皇家之事向来难以琢磨，白瑾离并不想反驳什么，他只是平静说出自己的看法。“当年父皇其实派了援军，而真正拦住大军的，是天赐雪山的一场雪崩。此事后来父皇曾经派人查探过，其实下手之人正是你此时勾结叛军首脑，我的叔父白瑾宣。”

“父皇立我为太子，事实上我的叔父皇兄们更少了几分忌惮。三哥当年英姿勃发，比起孱弱无知的我来才是他们真正的威胁。赫兰元你若想想，若一切真是我父皇所为，你又怎能活到今日？”

“我白瑾氏虽然仁德，却从来不介意做一些斩草除根之事。”

听闻此话，跪在地上的赫兰元发力起身，竟是让两名黑翼骑兵的长枪抬了起来。黑翼骑杀意涌现，若非身边太子摆手，铁枪便要洞穿逆贼胸膛。“任你巧舌如簧，对我赫兰元也无用。就算当年被围之事还有隐情。可真正害死幻殿下的人，只能是你。”

“是你…抢走了殿下的储君之位！”

一个小小城主，对着人族皇朝储君怒目而视。不得不说赫兰元心中有心念，亦有枭雄作风。白瑾离纵然为敌，却也钦佩他的勇气。他低头笑了笑，随后目光更加深沉。沧澜太子反问道：“我有选择？”

一句话，让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赫兰元也不知道如何答话。只是事已至此他无法回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此处遇到一生中最恨的那个人。相比之下，就连那少年的废子之仇，都显得那般渺小。“你本来有选择的…”赫兰元笑得极其可怕。“你可以选择不出现在这里，不来看这场热闹。”

咏雪关城主环顾黑翼骑，突然用身体撞上了面前森寒的枪头。一道血箭化作流光冲天而起，赫兰元看着面前太子冷笑道：“可你来了，明知我山下有五千精兵。也明知道那都是只听我号令的私军。”

“现在，他们围山而来，我想知道你后不后悔这个选择？”

血箭当空，炸开一朵绚丽血花。佛寺之中陷入一片沉寂。黑翼骑副统领薛靖海对着赫兰元怒目而视，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长枪刺进了赫兰元的箭头。被两柄长枪挑中的咏雪关城主口吐鲜血，神情却是一片满足。白瑾离叹息一声，走入了黑翼骑的环绕之中。半晌之后，万马奔腾之声由远而至。黑翼骑兵肃杀之气连成一片。所有人都在紧张，唯有沧澜太子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君临站在他不远处，对于卷入这莫名的朝堂争斗有些郁闷。他余光忽然瞥见，有一个书生躲在了佛殿角落中，正偷偷书写着什么。万马齐鸣，让赫兰元的笑渐渐凝固。他的骑兵没有如此多数，不足以让荒山为之颤抖。他死死盯着白瑾离，从那呼啸的风声中听到了绝望的话。“镇北大将军叶风，求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