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傍晚,他看到沿路的石灯蔓延道了最后一盏。这一路上的无聊的心中计数,这唯独没有另外石灯相对的孤灯,正是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前,只有一片空地。空地之上只有一座破旧的古楼。沿路走来,都不可见那楼尖的影子。好像这座建筑凭空出现,又仿佛整座楼其实都最后一盏灯映出的来的假象。看到君临微微惊讶的眼神,沈牧尘落在牛背之下对君临说了更让他觉得玄妙的话。白衣男子告诉他,只有沿路被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灯都照身,白天昼夜都见光芒,走到此处才能看到这一座古楼。反之,不论策马疾驰。还是从天空飞越。若昼夜不等,灯照不齐。到此地来都只能看到一片荒芜的空地。君临从没有听说过如此神奇的阵法,想要破除此阵,说起来简单,可做到却是极难。谁人能忍受三天三夜一成不变的景色,谁又会放弃速度更快的代步之物,或者放弃飞行去走如此漫长的道路。更有谁,能将昼夜细分近十万个瞬间,让光照石灯全数落在自己的身上、眼下看来,沈牧尘可以,老青牛可以。君临扪心自问,欲见此楼,极难。高楼古旧,看不出有任何稀奇之处。可君临不相信经历了这等玄妙的阵法,见到的只是一座普通的楼。它很有可能是一座奇楼,甚至可能是天底下最出名的那一座楼。君临上前端详,果不其然听到了沈牧尘正经的声音:“君少侠,请入天道楼一叙…”…………这世间名楼千万,天道二字,却只有一楼敢冠之。在君临的想象中,这座天下第一楼应该和玄离山的诸峰一样,存于仙境之中。琼楼玉宇,定然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座楼的美轮美奂。可当君临听到沈牧尘口中的话时,天道二字却是和这样一座老旧的建筑重合在了一起。史载,天道楼立于九千年前三皇消逝之后,真正在人族东域立足则是七千年前。算起来这座古楼与神山玄离门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可论光辉而言,却无疑暗淡了许多。自成国教以来,天道楼经历无数风霜,其起起伏伏,兴衰成败足以写上基本浩瀚的史诗。可不论是哪一段历史,这座楼从来也没有成为神荒最强的门派。一切直到三百余年前玄离封山,天道二字众人闻之,也不过是一个较为强大的宗门自称而已。可八十年前,绝世圣主穆秦川赴玄离论道。于证道台上当着万族群雄的面渡过神劫。此后,天道圣主便是下山猛虎,于伽蓝寺论禅让那一世活佛圆寂,举世皆惊。再后来,穆秦川一人走南闯北,先败幽灵世家老祖冥皇,让其不敢出世报复。后孤身闯神族皇城,逼迫当年发动一场大战的神皇退兵。败在他手上的对手,有着同为国教的盟友。也有东域人族的死敌。这位圣主所做一切,并不是为了他人。只是向世人告知一个讯息。天道楼中有天道,在玄离不出的神荒之中。此楼之高,等若神山。八十年如白驹过隙,穆秦川逐渐不再向外展示锋芒。天道楼的盛名却无可阻拦的渐入人心。先是楼中圣人不断,白虎朱雀两位尊者都踏入了圣境巅峰。后有门内弟子大放异彩,身影从未缺席神荒各处风云际会。再到二十年前上一次玄离云开论道,世间第一次流传五人之数开始,天道楼弟子就拥有其中两席之地。这份传承,似乎将要兴盛很多年下去。以至于神荒其他顶尖势力,都隐隐忌惮这座古楼之威。八十年来,此楼唯一受挫的一次。恐怕就只有玄离山上半年前的那场论战。天道圣主次子穆天鸣本来带着又一代年轻弟子的荣光准备登顶玄离展现骄傲,不料却在神山中遭遇了惨重的挫败。败穆天鸣之人苏无面,也就是现在的君临。此时却站在了世间第一楼之下。少年只觉得造化弄人,不久前打了人家的儿子,而现在却要来别人的家里做客。“穆天鸣你还好么?”
君临自嘲般的低语,一瞬之间他也有过退却的想法。可是他心中的决定在几日前就已经坚定,此时沈牧尘的邀请,他自然不会拒绝。跟何况,如果此楼就是天道楼。那么其中有一件东西,也是君临迟早要来借或者取的。沈牧尘听到他自顾一笑的话,面色微微僵硬。他知道小师弟被废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没想他还敢站在楼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隐瞒君临身份的他,不犹有些担心。不过他并没有出言叮嘱什么,白衣男子知道君临很聪明,定也不会给自己引无妄之灾。时至今日,两人都还不明白对方真正的意图。沈牧尘邀君临入楼,君临便只管答应。楼中,不知道等待二人的究竟是什么。君临迈步,问沈牧尘该如何进。而白衣男子只是上前,拉开了紧闭的楼门。对着少年说道:“此楼难见,见之便是有缘。是故…有缘入内便可。”
说罢,他卸下老青牛背后的牛车,先迈步走进了楼中。青牛紧随其后,自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头有缘的牛。君临已经习惯了这对组合的淡然,当然如果换作是他,也不会将玄离圣地时空之墟看得多么离谱玄妙。因为他们是楼中人牛,君临是楼外来客。少年走进了楼中,目光所见的一切仍旧是平平无奇。因为这真的是一座古楼而已,楼中书柜桌案,各式木具无一出奇。正当君临忍不住想要问话的时候,却见沈牧尘在一张圆桌上拿起了一盏老旧油灯。白衣男子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根火折子,在君临不解的目光中点燃了灯火。随后,君临想象中自己难以想象的一幕终于来临。油灯亮了,楼中的世界…也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