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之城，感受到千年古都巍峨城墙带来的压迫感，君临驻足良久，表现得颇为敬畏。还记得自己是小乞丐的时候，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在天启城中有一间小房子。现在想来，原来遥不可及的梦对现在的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不由让人感触颇多。也不知，小七她有没有来过这里。这玄离山灭魂海外的景色，是否也曾让她心醉。秦小落没有打扰君临的瞻仰，她自己第一次到了天启城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震惊比之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和巫神教，圣龙林这等修行之地不同。天启皇城没有那些仙家虚无缥缈的神圣，有的只有代表世俗权力顶峰和内藏大阵带来的震慑与威严。护城河长长的石桥之上，和君临一样瞻仰朝拜之人并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初来乍到的弱小种族的商人奴仆，目光中的憧憬之色显而易见。正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天启虽在东域，却是与神荒万族兴衰捆绑在了一起。“生而为人，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君临看了许久，喃喃感叹一声。却不料秦小落白了他一眼，不悦地道：“看来我这个夜灵族最后的血脉，倒是有些配不上高贵的人族帝都了。”

君临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满脸无奈的回道：“你怎么总喜欢曲解我的意思？”

“我乐意。”

巫神教圣女挑了挑眉，故作张扬的道。君临苦笑一声，旋即又想起方才她所说的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究竟应不应该把天道楼里小世界中其实藏着她的千百同胞一事告诉她，君临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而心中挣扎一瞬，他还是觉得不去多言是个明智的选择。否则以秦小落的爱恨分明的性子，若酿起一场巫神教和天道楼的争端，那君临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怎么了？”

看君临忽然陷入了沉思，秦小落面带疑惑问道。“没什么…”少年摇了摇头，指了指前方大道。“先到城中找个住处再说。”

“莫名其妙。”

明知道对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秦小落自然有几分不满。可她也不算盘根问底，以免又问出让自己不知如何应对的事情来。两人顺着入城的车水马龙前进，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进了天启外城。据秦小落所言，西外城中最为出名的就是两座市集，一名昼集，一名夜集。顾名思义，这两座集市在位置上其实是同一处。两者以黄昏相分，不管是城中从商的居民还是外族的商旅。都只能借用一昼或者一夜来定点叫卖自己的货品。故此昼夜集又有流铺之称，君临一眼望去，几乎进城之后大半数的人便往一望无际的流铺而去。“不管是谁都只能摆一昼或者一夜时间，天启城中专门有一个叫束集司的衙门，以日冕或沙漏计时，一旦鸡鸣或者日暮，就会让摊主们重新计价选地。”

“还有如此规矩？”

君临听得入神，这等跑商之法，倒还头一次听闻。秦小落点了点头，清澈的眼神中满是兴奋。她拉着君临的衣袖跟着大流往市集中走，口中继续解释道：“你可不要以为因为这样，那些商人就吃亏。不管外族还是人族束集司只认摊位竞价。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公平的问题并不需要担心。”

“若是觉得自己手中的货好利大，那么就会选靠城门和中间的位置。有些人带的夜明珠长明灯这等宝物，就会更愿意挑选夜集。不管怎么样，几百年下来。真正懂得做生意的人已经摸清楚了这里万余的铺位。而且事实也告诉他们，在这里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君临毫不怀疑秦小落的话，跟着少女不过走了几十丈路，他就见到不下十个铺位开始收摊。秦小落一边说着，一双大眼睛却是不断地瞟着一处处摊位。君临从没有见过她如此兴奋额神情，惊讶之下，已见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大袋子。“帮我拿着…”秦小落目光到处转悠，随手将袋子递给了君临。少年接了过来，却一下被自己低估的分量所惊。“这是？”

“黄金咯…出门带了几袋。刚才嫌沉给了那被我糟蹋了庄家的农户两袋，现在就剩下这些了。”

听闻此话，君临的手下意识抖了抖。他脑海中浮现了少女将几十斤黄金丢在城郊一位农民面前的情景。秦小落告诉那农夫这是用来赔偿一亩麦田里被压坏的麦苗，也不知道对方当时有没有晕倒。“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君临扶额苦笑道。秦小落根本没有在意君临的自言自语，她的目光中似乎出现了猎物，少女拍了拍手拉着君临停在了一处摊位之前。她伸手拿起铺主放在最前方的一朵紫色花朵，放在鼻尖轻嗅。“这位姑娘可真是识货…”铺主几乎瞬息就挪到了二人跟前，他首先看了一眼君临手中鼓鼓的袋子，随后目光很快转道了秦小落脸上。另一看起来像小二的鹿角男子也凑了过来。“如此美丽的姑娘，怎生会不识这世间唯一能配得上她的话…”二人一唱一和，却见秦小落神色从好奇中平静下来。人族铺主毫不泄气，仍是满脸笑容道：“这紫色佳人泪可是云旭海中天泪岛海崖最珍贵的花朵，其花枝可以修为眉笔，花瓣可以为药，只需撵成花泥敷在脸上，仅仅一朵就能让姑娘的容颜维持这般美丽的模样十年。”

铺主介绍着自己卖的花神奇的功效，旁边小二跟着点头。秦小落在二人一闪而逝的不满中放下了花，开口问道：“多少？”

铺主闻言暗喜，伸出五指比了个数。“姑娘与小铺有缘，原本八百两黄金之数，现在五百两割爱与姑娘。”

“五百两黄金？”

一旁的君临又忍不住发抖。那鹿角男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出口说道：“你家小姐买东西，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下…下人…”君临倒嘶一口冷气，有些自我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虽然在秦小落面前，自己的确平平无奇。可怎么也是个英气逼人举止有态的七尺男儿，对方竟是把自己当成了青衣少女的仆人。秦小落噗嗤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君临。随后她回过头来，同样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一百两？”

铺主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一两…”然而秦小落不留情面，杀价比杀人更干脆。“白银…”一刀未落一刀又起，铺主瞬间变了脸色，怒道：“姑娘这是来买东西，还是来掀铺子的？我余成交在这昼集中经营了二十余载，还没碰到过你这般无礼的顾客！”

“无礼…”少女冷笑一声，再度拿起了那朵紫色的话。她的声音高了几度，让周遭攒动的人流投来不少目光。“你说…这是产自天泪岛的佳人泪？那本姑娘告诉你，真正的佳人泪，十年含苞，一夜绽放。”

“真的佳人泪的确如你所说，只在那片云崖之上。可你难道不知，正因如此，十年的海浪飞溅无数水雾，最后当佳人泪开放之时，每一片花瓣的背后，都会留下浑然天成的水影？”

“连佳人为何流泪都不知，拿着一朵培植于西泽蓝土山里的勿忘我就跟本姑娘要价五百两黄金，到底是你要掀你铺子，还是你要抢我腰包？”

秦小落高声质问道，让两个卖花的商人面色时红时白。最后两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料这少女眼光竟是如此毒辣，一言一语便揭穿了真像。周遭路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有一位天境的石人也不知是不是曾经被市集的奸商骗过，那岩石脸上愤怒的表情就像是要将两人就地正法。这两人，鹿角男子还有着荒境的修为。可那人族铺主却是地地道道的凡人。哪里经得住天境强者怒视，当下腿都一软求饶道：“我的姑奶奶，小的不过是和您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这里的花你要多少拿多少，小的分文不收。”

耍嘴皮子的永远比不过耍拳头的，秦小落看着铺主那狼狈模样，莞尔一笑。也没有继续为难下去。“我可不白拿你的东西，这紫色勿忘我也不是那般不值钱，说好一两白银的价，本姑娘便给你。”

说罢，秦小落回头拍了拍还在顾影自怜的“下人”君临，笑盈盈道：“给他一两白银…”少年回过神来，不假思索的道：“你只有黄金…”秦小落笑容凝固，在不少人取笑的目光中，狠狠跺了跺脚道：“让他找！”

逛街的女人不好惹，君临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从袋子中掏出一锭硕大的金元宝，丢给了铺主。那铺主本就已经神情恍惚，此时结果黄金更是不甚清醒。他慌忙从自己的钱袋掏出了一把沧澜所用的银票，像是烫手山芋般丢了个君临。只是一眼，君临就发现对方抛出来数字比自己丢过去的黄金还大了些许。他也懒得说什么直接装进了富婆秦小落的钱袋，随后看少女拿起了那朵紫色的小花，插在了发髻之间。她挽着长裙，在君临注视下轻快的转了一圈。随后面纱之下浮起朦胧的笑意问道：“可还好看？”

君临想答，秦小落也在等。可是他们都忘了，这里是整个神荒最繁忙热闹的集市。随着少女那夺目的身影转动，已经有了无数目光盯在了她的身上。秦小落问好不好看，自然也进了无数人耳朵。于是乎，身后摊主小二点头，愤怒的石人平静。穿梭的人流迟滞了一瞬。人鬼妖魔，鸡鸭鱼肉，几乎同时替君临朝着秦小落说道：“当然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