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座齿山。从心魔地狱一路走下来,他先后见到了属于不同宗门的修行者的尸体。无一例外,这些人的死状都很凄惨。君临没有为他们哀悼,继续一个人默然前行。练红雪说,前路还有着更大的考验。他不知道是什么在等待他,却明白考验往往也代表着历练。第三座齿山,君临一脚踏进去便愣了神。从远处看去的白色山体完全变了样,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山。君临的面前,是一片田园花海,阡陌纵横延伸,似乎往繁华的大城而去。花海之畔,有大江流淌。岸边垂柳依依,有黄鹂翠鸟筑巢。隐隐能听到纤夫的号子传来,又能听到耕牛哞哞的叫声。有人从他身边策马而过,留下欢声笑语。这是最平凡的美景,没有玄离山的仙气缭绕,没有神皇城的大气恢弘,天道楼的古旧神秘。可这正是君临现在最想过的生活。“难道是想用安逸来困住我?”
君临低头思索,看着田野里忙碌农夫,远处河岸边劳作的工人。袅袅炊烟印在他的眼中,清幽山林远眺可见。不论往哪里走,都是独特美丽的风景。“这就是所谓的考验?”
君临疑惑自问,决定走进这个世界里瞧瞧。他站在沿着阡陌迎风而走,一呼一吸都充盈着麦田里泥土的清香。“君小哥,又来玩了啊?”
他走了没有多远,忽然一个声音跟他打招呼。君临微微诧异的看了去,忽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他忽然想起,似乎在天启城中和这人见过一面。因为他额头上的一道剑伤很是明显,让人见之很难忘记。“连云贵?”
君临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在天启城封爵之后,薛靖海曾经带他参观过黑翼军营,当时正有一批副统领招纳的精英修士,而这个连云贵也正是其中之一。“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朝着连云贵走了过去,看到对方一身蓑衣草帽,俯身收麦愈发觉得不简单。“君小哥,瞧你这话说得…现在正是秋收之时。我要下田努力干活,可就耽误了赶集的好日子。那样的话,我家娘子可不得把我给骂死!”
“赶集?娘子?”
君临听得一头雾水,连云贵是人族大宗门青山宗的大弟子,据薛靖海所说,他的道侣因为和神武卫起了冲突而被神族人所杀。正因如此,他才义无反顾的独闯神族边城,杀了三名神武卫后才投身沧澜军旅。怎么现在又有了娘子?“云贵!你和君小哥说什么呢?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般不讲道理的女人?”
君临的思绪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少妇赤脚走进了麦田。那少妇眉目清秀,说话之时一直看着连云贵,眼中爱慕之情显而易见。可是连云贵对她却又几分好笑的惧怕,见她走进了田里,连忙摇头道:“娘子最是温柔可人,怎能是不讲理的人。”
连云贵放下了农具,连忙过去扶住了他的娘子。“你怎么又下田了,说了这些累活都让我来做。你可要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受不得累。”
“在家里坐着太闷,出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我做的银耳莲子羹。”
听到体己的话,少妇捂嘴笑了笑。她把手中的食盒打开,拿出了自己熬的莲子羹。“娘子可真贴心。”
连云贵擦了擦头顶的汗,满意的道。随后又想起了被自己冷落的君临,连忙又多盛了一碗走了过来。“君小哥,尝尝我娘子的手艺。这方圆八百里地,绝对找不出第二道比这更好的莲子羹了…”食物的香气传进君临的鼻息,他看着面前明明就是沧澜修士的男子,愣楞的接过了碗。银耳莲子,都那么真实。连云贵和他的娘子也那么真实。那么,究竟什么是假的?他尝了一口莲子羹,解了地狱行之后留下的喉急之苦。然后道了一声谢。吃完了他人的馈赠,君临谢绝了连云贵邀请他去家里做客的好意。继续往前面走。他想看看,究竟还会遇到谁。所以选择了人多一些地方,离开了阡陌走上了官道。一路上,他又见到一个面善的伽蓝寺僧人。看到了一对翼族的男女。每个人都和善的跟君临打着招呼,却又沉醉在自己的生活中怡然自得。很快,君临来到了大城的门口。一座白石桥跨在了护城河上,行人穿梭往来。君临抬头,看到城门上写着乐天二字。而低头之时,他来不及去想那两个字的意思,目光就因为一个身影而凝滞。石桥之上,有一个白衣姑娘婷婷而立。此时她正撑着那把青伞,看着桥下静静的河水发呆。或许是君临看了她太久,过了一阵之后白衣姑娘缓缓的把目光从桥下收了回来。她的眼波穿越了人群找到了君临,好像有三分欣喜,三分惶恐,三分失落。还有一分,竟是平摊给了生气和埋怨。十分情绪,君临都看得分明。他驻足和陆凝霜对视了很久,才往石桥走了一步。为了缓解心中复杂的滋味,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明明是个晴天,怎么还撑个伞呢?”
………………………………时间回到了一个时辰前,还是那座石桥,还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桥上白衣姑娘的眼中,却是烟雨朦胧。陆凝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里,可冥冥中她总有一种感觉,只要在这座桥上站久了,就会遇到自己想要遇到的人。所以她撑着伞,在桥边驻足了很久。看着伞沿上一滴滴落下的晶莹雨水坠进河中随波而动,不知道怎么就觉得那些小雨滴很像是自己。不过,她忽然有些喜欢这样的环境。尽管路人行色匆匆,可是忙碌中也有充实和温暖。细雨之中,桥下有渔夫撑篙而过。跟着的一群小水鸭嘎嘎的叫唤,时不时的翻了翻滚。一个时辰后,她才数清楚了河里的鸭子有多少只。也恍惚的感应到了好像是有人在看着她。她回过头来,目光穿过了雨帘,看到了让她冰心一颤的那个身影。书中说,桥上千年才能等到。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陆凝霜以为自己能够掩饰,可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十分情绪。三分欣喜是因为千年化作了半个时辰,三分惶恐是她光顾着数鸭子忘了准备见他的时候要说什么,还有三分失落,是因为他在犹豫不前。至于埋怨和生气,陆凝霜觉得理所当然无需掩饰。因为是君临甩了她,她有权利生这个气。庆幸的是,那少年没有转头就走。而是在自己马上就要准备迈步之时先走了过来。只是他走得很慢,让她等得很急。为了缓解心中复杂的滋味,她也自嘲的低下了头,心中不满的道:“明明是个雨天,你怎么就不带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