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黑子落在了最边缘的一角。少年皱了皱眉,饶是不精棋艺也知道那是昏招。他回过头来,看向那执掌白子的穆秦川虚影,对方却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君临突然沉下了面色,仿佛想通了什么。再看穆天清之时,对方已经带着一丝玩味笑意连落黑子。黑棋处处昏招,与此同时白子也开始了一一应对。君临终于明白了方才穆秦川为何少落一子,只因为那第一颗黑棋落下之时,君临便被棋盘劫道默认成了第一颗白棋。“你竟然耍诈?”
少年冷冷看向穆天清,对方只是淡淡一笑,毫不犹豫的把黑棋抛出。虽然棋尽昏招,可是尽数都只为封死他这一颗白子。而那接连成势的白棋又将黑棋子围困其中。层层防备,犹如铁桶。少年想要离开原地,却被棋盘无形之势所压制。“好一个穆天清,我本以为你们五人都是坦荡磊落的英杰,没想到你跟你那没有出息的弟弟一样,只有这一肚子坏水。”
“我只是在破局而已…”穆天清手执黑子,落棋的速度越来越慢。君临知道他不会落下满盘皆输的最后一子,目的便是将自己永远围困。“破局?你这样做,自己也永远渡不了这圣人劫。谈何破局?”
君临说道此处,又一次恍然大悟。他眯着双眼看向穆天清,眼中寒意越来越深。“原来你的破局之道,放在了我的身上。”
“君少侠现在明白过来,也不算愚钝。”
穆天清点了点头,干脆的放下了自己的黑子不落。天劫棋局就此静止,留下两个人对峙。能够以圣人劫为局,引君临入瓮。穆天清的城府之深可想而知。“你又凭何断定我一定要这么做,大不了与你困死一处,你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因为你等不起…”穆天清摇了摇头,目光穿过劫云看向四方。君临的心猛然一沉,察觉了他险恶用心。“恨你之人不在少数,虽然他们不能和你一样出入劫云。可渡劫之后对你身边的人下手,穆天清也没有办法阻拦…”“好一个虚伪之人。”
君临咬牙怒道。没有了他的掌控,很快就会有人真正的渡劫成功。那些人中慧空阿奴可能便是第一个,那么陆凝霜和燕文墨他们恐怕凶多吉少。“博弈而已,穆天清只是让你做个选择。在我看来,并没有那么难下决定。”
“更何况,我的确没有骗你。我所说的破局之法,本就很简单。即便此刻身为棋子的人不是你,穆天清自己也能破。”
“不下此棋,或者让这棋再也没办法下下去。”
君临知道他说的办法,此时也只能按照他的心思去做。他汇聚了一身灵力,那些连绵劫云中的力量攫取而来。少年抬起了脚,猛然踏在了棋盘之上。轰隆一声,巨大的棋盘猛然颤动。原本整齐平稳的棋子因为震动而移位,原本分明的局势便成了乱麻。君临的脚下,棋盘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而此时身后弈棋的天道圣主豁然睁开了眼,祭出了那无上神器虚空镜。虚无之光涌向了君临,那是圣人劫所拟的反噬之力。棋盘碎裂棋局也将不复存在,君临这以力破法等若是在帮穆天清渡劫,毫无疑问也等若是在挑衅天道。穆天清何许人也,他所渡之劫比之常人更加可怕几分。君临能破坏的劫力越强盛,反噬便也愈发骇人。救人成圣,比顺势抹杀要艰难许多,然而这一切君临却是不得不做,他第一次在劫云中拿出自己的武器,龙魂枪卷起四方劫云中的金色神雷,轰向了脚下棋盘。顷刻间,黑白棋子被震飞当空。那棋盘从中央轰然粉碎。穆天清看着君临执掌的强大力量,默然一瞬后道:“其实这棋盘的处境与你又有何不同?”
“众人渡劫,你却以他人之劫为劫。看似风光无限,连我等的性命也在你的掌握之中。”
“可是那又如何,一切不过是老天下的一盘棋。你就是那一枚棋子,他想看看你究竟会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
穆天清出身天道楼,对于天意总有些深彻的理解。尽管那些理解未必就代表着真正的天道,可是有些层面却是君临从未触及。“这些话,究竟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家老子教的?”
君临冷笑发问,穆天清缓缓摇了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一开始说的你应该想听的话便是这些,你想要破这天道所设之局,便只能先掀翻这一方棋盘。它阻你救人,你便一定要救。它阻你杀人,你便屠灭得一干二净,如此逆天而行方能成事…”“逆天而行?”
君临漠然看他一眼,攥紧了拳道:“原来天道楼的意思,是更希望我真的成魔…”“若没有魔,便没有救世之人。欲求废而后立,自然需要有人带来浩劫。”
天道楼大弟子话语平静,可字字句句却是传音而至。如此惊世之言,便是穆天清也不想让他人听闻。君临一直都不清楚天道楼的态度,可是从对方的话里,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那筹划这一切的人,或许正在数千里外悠然的坐在古楼等待。或许一切从他在天道楼中大闹开始就已经注定,穆秦川从来不为难于君临,并不是顾及他背后的玄离山,而是等待着阴谋的种子生根发芽。君临不知道那阴谋是什么,他只能带着心中寒意去揣测,也只能顺着穆天清的意愿破碎那棋盘。没有棋盘,没有了规则。棋子才能自由。可君临碾碎的是穆天清的桎梏,给的也是天道楼大弟子自由。那自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成圣。天空中最强大壮丽的劫云不甘怒吼着消散,天穹落下的灵息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值得庆贺的对象。穆天清受上天恩赐,神辉洗礼。而君临在劫云的余威中愤怒的挣扎。天道楼大弟子静静的看着撕碎劫力少年,此时的他已经跳出了劫力,不需要再受任何人的威胁。只是对于仍旧掌控的他人之劫的君临,他也没必然取胜的把握。不过穆天清似乎没有跟他再起冲突的意思。“你如果还想杀人,去杀便是。我穆天清不会阻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经历了方才堪称羞辱的欺骗,君临已经对天道楼大弟子极为忌惮。对方就像是一条实力强横的毒蛇,随时可能露出的毒牙。“你愿意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总之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如果那些怨恨你的人渡劫成功,你将会与多少圣人为敌?你所在乎的人又会因为那些愤怒被牵连多少伤害?”
“我想这些你都比我清楚…”“所以…趁你有着绝对的力量的时候,先铲除他们吧…”穆天清字字沉声道,那传音和他心里隐隐约约的声音意愿越来越吻合。“杀了他们…”“杀了所有敌人…”君临缓缓低下了头,再抬头之时眼中已经满是幽深的黑暗。修行者们注视着这一幕,突然天空巨眼又出现了几道洗礼一切的光芒。君临稍一迟疑之中,慧空,风轻胤,龙魅三人先后渡劫,让那圣人劫云颓然消散。三人都拥有灵石相助,实力都强横无比,能先人一步破境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也意味着君临失去了抹杀慧空最好的机会。他深受劫力反噬,想要再与禅子妖女一战已经没有太大的把握。君临把目光转向了剩下的人,他想杀的人还很多,像宇文极秦无缺,还有玄烈…乃至那些追随这些天骄圣子,曾经阻拦在他面前的人。只要他愿意,他仍旧可以主宰他们的圣人劫,像是抹杀顾迟伤一样把他们一个个杀死。在众人警惕而惊惧的目光中,少年迈开了脚步。他决定从渡劫最为艰难的九皇子开始,给自己的未来扫清一些障碍。“君临…”突然,有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虽然那声音相隔百里,可君临听得真切。龙魅渡劫之后有些虚弱,九龙劫的确乃旷世之劫,哪怕她手握翼皇灵石也受了极其重的伤。尽管伤痕在汇聚的灵气中迅速的恢复,她也应该安心静养。可她偏偏开口叫住了君临,遥远传递的目光带着几分劝诫:“我有答案了…”龙女对着君临说道,少年微微皱眉,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答案。“龙和妖兽的区别,或许就在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不是只靠着本能行事…我们也有爱恨情仇,可也生活在秩序之下。”
“你是不是想说,力量也需要制约?”
君临沉默一瞬,开口问道。“你既然清楚,又何必…”龙魅叹息道,她看君临冷漠的模样,似乎毫不在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想杀他们,即便没有力量也是如此。穆天清说得对,既然我与这些人已经为敌。那又为何要等他们成圣?”
“可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们,你又如何走出你的劫?你承受的反噬便是制约,如果一定要逆天而行,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你真的想杀他们,就算堂堂正正一战。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可以做到…”龙魅继续劝说道,她也不知道为何不想看君临当这众人之面,把秦无缺之流一个个抹杀。或许她也觉得有太多次是少年被逼无奈,以至于以龙族天骄之身份说出了如此偏颇之言。君临听着她的话,走近了宇文极身边。对方正在帝皇之劫中苦苦挣扎,看到君临的到来,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惊恐。“看样子,你只有一分把握可以渡劫。不如你求求我,代表神族对昔日所作所为道歉…如此的话,说不定我愿意帮你成圣…”一言让人可定生死者自古皆有,可只需要一念便让人成圣之人,千古以来罕见。生命和成圣的诱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难以抗拒。九皇子在劫道以天子之身守国门,听到这话却像是引狼入室的城下之盟。“我神族光明磊落,从没有做过不义之事。想要我向你求饶,岂不是个笑话?”
他直接的拒绝,粉碎了君临脸上唯一一丝和善。少年眼中幽深漆黑的光芒仿佛要将他吞没,却让这位皇子更显傲慢。“我死了,神族人是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可以屠了我满族,有一天能灭了整个神荒。不然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更惨!”
他说完这句,君临只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少年抬手伸进了劫云,摧毁了那护卫帝王的最后城池。宇文极苦心营造的王道,就此破灭。“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那么你现在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