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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六章 紧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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疆域和国力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一个大国的战略方向要调整,就不是领袖人物随口一句话的事情了。御下的手段严苛,那叫孤家寡人,逆着千万人所思所愿的潮流而动,那叫独夫。

  所以成吉思汗的注意力回转了东面,只是一个开始。要真正把庞大的军政体系调动起来,要让所有人的想法与大汗趋同,最终发起排山倒海般的行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引用中原降人,更主动地推行成熟的政治、军事制度,实现更彻底的集权,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成吉思汗的视线,早就和他的注意力一样,重新探回到了蒙古草原。身为草原上数百年来罕见的雄主,他视线所及,便在草原上掀起了涟漪。连草原东部边缘的金莲川一带,也有聪明人感觉到了异常。

  这段时间,驻在金莲川附近的蒙古人,都是千户那颜也里牙思的部下。

  也里牙思曾经跟随木华黎南下中原,打进过中都城,随即遭到定海军的反击,部属死伤殆尽,仅仅以身免,狼狈逃回。

  回到草原之后,正逢塔塔儿、合塔斤、撒勒只兀惕等部转化成的左翼各千户纷纷动摇,拒绝成吉思汗的盟会召唤,结果遭到成吉思汗重兵突袭,杀得人头滚滚,一口气屠灭了三个千户,杀了两万多人。

  在不服之人尽数毙命之后,也里牙思便得到了任命。他把自家的禹儿惕也就是营盘,设在金莲川西面,一处名叫狗泺的湖沼以北,成了事实上面对定海军的一线。

  当时也里牙思临时收拢的部下俱都惊恐,觉得大汗走后草原空虚,随时会被定海军的人杀来劫掠。可转眼三年过去了,定海军并不来厮杀,这安稳日子,竟就一直这么过着。

  起初众人不明所以,后来有人打探到一个消息。

  原来也里牙思那颜在木华黎麾下的时候,和汉人降将、清乐军万户史天倪交情很好。史天倪曾和另一名汉儿将军赵瑄深入草原打探,正撞上大汗的本部兵马,史天倪差点被砍断了手,赵瑄几乎被万马践踏而死,是也里牙思那颜掩护了他们,纵放他们逃命。

  结果等到成吉思汗西征,南面金国派来驻守金莲川的将军,就是那个被也里牙思救了性命的赵瑄。所以两家才相安无事。

  因为这个传闻,也里牙思那颜在蒙古部落里的地位愈发稳固了。

  但也里牙思自己知道,这都是胡扯。在两国、两军之间,个人的交情算得什么?如果自己和赵瑄那点顺手而为的情谊能有价值,早前随同木华黎杀入中都,手底下的蒙古人个个如狼似虎,怕不欠着几万条人命的血债……这又怎么算呢?

  也里牙思摊坐在自己的大帐里,看着几个仆役把一个巨大的盘子端上来。

  盘子里一只烤熟的黄羊满脸无辜地看着也里牙思那颜,摊开的前后腿之间满满当当摆着几个银盘,盘子上装的是用各种野菜汁搅拌出的调料和蜂蜜。

  还有两个特别精致的瓷瓶子,装着从南方贩来的酱油和醋汁,据说都是南朝宋国的贵人才能用得上的好东西。

  他有个汉人妾室,据说流落草原之前,是北京大定府的名妓,姓李,名叫佐命。这位李夫人生得脸似银盆,肢体丰润,素来最得他的宠爱。

  李夫人坐在也里牙思的下首,拿着银刀切下一片肉来,见色泽柔嫩,满意地向也里牙思道:“那颜,肉已经好了。”

  也里牙思扶着肚子,挺了挺腰,试图坐正。试了两下以后,他有气无力地道:“没胃口,吃不下,我病了。”

  “死鬼,装什么呢……昨晚你可有力气了,能有什么病。”

  李夫人眼波流转,笑了起来。她沉下腰,在地面满铺的绸缎上爬了两步,趴到了也里牙思的膝盖上,把小刀上插着的羊肉往他嘴里送:“张嘴,吃吧!”

  这女人的嗓音柔媚的很。也里牙思心里一荡,却连连摇头:“愁着呢,真吃不下。”

  李夫人连着送了几次,也里牙思拼命扭头,脸侧的络腮胡和下巴都沾满了肉汁,硬是没张嘴。

  这一来,李夫人怒了。

  “老娘给你脸了是吧!”

李夫人把小刀和羊肉丢回盘子里,厉声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全扔了喂狗!”

  坝上大肥羊,昨晚上刚宰的;要是扔了,未免可惜。也里牙思长叹一声,捡起小刀,把那块被反复拒绝过的肉塞进嘴里:“吃,吃……可我真是……”

  “你心里有事!早上有信使来了,你就慌了神!对不对!”

李夫人双手叉腰,冷笑道:“那信使放了什么屁,能把你吓成那样?”

  也里牙思低声道:“别勒古台那颜和镇国公主,都收到了大汗的信,大汗在问,南面定海军的形势怎么样。所以别勒古台那颜派人到我们这里,要我们汇报最新的情况。”

  “大汗问自家的弟弟和女儿,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个千户,紧张什么?使者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啊!”

  “大汗西征以后,信使要半年才能往来一回。此前几次往返,说的都是在西方草原上攻城灭国的事,这么郑重询问定海军的近况,还问得很细致,这是头一回。”

  说到这里,也里牙思拽了拽自己的胡须:“大面上的事,我自然如实禀报。可是,你那头的事情,要说么?”

  李夫人忍不住笑起来:“我那头有什么……”

  她的笑容忽然敛去:“你是说盐池的事?”

  她声色俱厉:“你说了?”

  也里牙思解释道:“我没说!我只是在想,该不该说!”

  “这还用想吗?这根本就不能说!一旦说了,好处就全没了!”

李夫人尖声喊着,好似拿着小刀,往也里牙思的耳膜上刺了个破口。

  “行,行,不说就不说!”

也里牙思手脚乱摆,一用力,猛地站了起来。

  两人所提到的,是也里牙思赖以立足草原的一桩财源。

  他所控制的狗泺一带,是个周广将近百里的巨大盐池。大金国极盛时,曾在此地设立西京盐司,作为天下七大盐司之一。这个盐池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每年能给大金带来多则二十余万贯,少则十万贯的盐利。

  大金所营造的盐场,在蒙古军攻破昌州之时,就被夷为平地,连带着盐场的工伕也都逃散了。但过去两年里,也里牙思藉着自家和南面大周国的私下联系,偷偷将这个盐场的产量恢复了三成。

  所以现在,这位蒙古那颜的隐藏身份,乃是草原和大周国北疆诸州的重要盐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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