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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用心良苦之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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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就有汉子在田里早耕。农夫卸了担子撂下捆好的一把麦子大口喝水。今日的空气不新鲜,总有股木头烧焦的味道。南平的土地老儿捂着秃了顶的脑袋直奔无常府前讨说法,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阎王座前去告状。楚绣聿道歉的时候态度诚恳,他是真没想到南平地上长得花草竟和土地老儿本体的头发丝相连。谢必安让范无赦拿来一本案件本呈上给了土地老儿。若是此事土地老儿还执意要把事情闹大,那他作为执掌这片土地生灵的神仙自然免不了跟着邪祟怪罪。土地老儿见好就收,带着铁青的脸一溜烟儿似的收了身形。范无赦看事情化了就让楚绣聿两个时辰后赶趟牢房。他们才不管楚绣聿软磨硬泡,只留一句“去了便知。”

楚绣聿翻过案本,确认了温柚余下的两魂四魄就是楚芸云。若当时她的魂魄就是残缺的,就在此前二人黄泉相逢时,他应该发现漏处了才是。楚绣聿保持着思考状坐踏,大概五六分钟后。守在门外的小侍官听得里面“哐啷”一声,相互对视一眼,但谁也不敢进去。站在左侧的小侍官使了聪明劲,直接把他对面还没毫无防备的伙伴推进了屋。那个小侍官是用身体撞开的门,没来得及跨过脚下的门槛还因此被绊了一脚。此时他已经在心里骂了卓凌一万遍。眼看着卓满后脑勺就要撞上被踹翻的桌腿,好在楚绣聿用法术让他上半身及时悬空调整了过来。“那么想我。”

楚绣聿微眯着眼睛,凑近了卓满耳边说道。他见卓满没什么反应,有一连说了好多的肉麻话。“老大,到点了。”

卓满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涨得通红。牛头狱卒领着楚绣聿在地牢里拐七扭八,终于在尽头的一个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虽然门前没有恶犬看守,但楚绣聿明显能感受到这里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在阻碍着他体内灵力的涌动。里面的人早就静候多时,须臾他们的视线就已相交确认。“楚谦君,久违。”

金曚没想到再见楚绣聿时他会活脱一个少年模样。“金将军不如趁早投胎去,误了时辰是要变恶鬼的。”

他伸出手,让陪同的狱卒下去。那人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只从腰间解下挂戴的幐囊中取出一支簪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有个和它相差无几的簪子。”

楚绣聿知道他说的什么,“将军贵人忘事,这簪子莫不是已经碎了。”

“上天下地只要你存在,这簪就与你共生。”

金曚在楚绣聿眼前将那握着簪子的手松开,耳边响起清脆的掉落声。“你不记得了。”

金曚苦笑,他的眼圈发青,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似乎是特殊的材质,簪子落在地上并没有如料想的那般易碎。“我没有杀你,你是败与恶鬼之下的。”

金曚说话时不快不慢。两个人在阴间都是有实体的,楚绣聿当胸一脚,踹的金曚嘴角淌血。“你是恶鬼吗?”

楚绣聿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声音由低到高。他动了怒,无法遏制的对着金曚咆哮。楚绣聿可以原谅君城之战他被人按在土里动弹不得的侮辱,甚至也能接受取了他性命的漫天箭雨,可是金曚偏要编造鬼神糊弄他。金曚被楚绣聿从地上拽起,五指掐住了脖子。“你要杀我,就给我痛快。”

金曚知道如果楚绣聿再使劲一点就能掐断它。他放弃了本能抓着楚绣聿腕部的手,说话的声音抖如筛糠。楚绣聿默然,转过身对着金曚脚下掌心一收一松就出现了刚才落地上没来得及拾起来的簪子。他闭着眼睛说道:“你我恩怨就此了解,将军莫要再说胡话。”

金曚绝望,忍着强烈的头晕目眩,朝着楚绣聿怒吼。“我再说一遍,将军若是误了投胎的时辰,后果不堪设想。”

楚绣聿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全是因为他闭着眼睛不看金曚。“我以为谦君兄会杀了我,来给你偿命。”

金曚瘫倒在地,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不快之感,只觉得眼前人更是令他痛苦不堪。“你小瞧我了。”

他看着这异常大的牢房,有水开始顺着墙壁自那缝隙间流出。楚绣聿不再理会金曚,当他走出牢房的那一刻眉间也多了一丝古怪之色。这座监狱的深处连通于忘川河。很快,牛头狱卒便奉楚绣聿的命令去护送刚才那名犯人投胎上路。当它打开门后看见那人被拔地而起的冰柱刺穿了胸膛中央。牛头狱卒在触碰金曚的一瞬间,突然炸起了一场血雨。它被四处飞溅的肉屑逼得后退了几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男女老少都在其中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纳闷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皆面露死气,原来是鬼怪群聚之地。楚绣聿喝了店家很多的酒,直觉心上冒火。“啧。”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向腰腹间的区域摸去,搜出了一支被体感温度捂得滚烫的簪子。他不受控的把灵力源源不断的注进簪子里,见那东西没什么变化又随意撂在了一边。楚绣聿低叹,若自嘲。然而当他侧头去拿酒的时候眼前一黑,在死前走马灯的缭乱中不停穿梭。他死后,日日守在奈何桥边。凡是路过的亡魂都会被楚绣聿拦住,就连谢必安也不例外。他问:“卿可见过我死去的弟兄们吗?”

谢必安已经听过“疯将军问魂”的故事,今日他便见着了主人公。如传闻一样,楚绣聿穿着的战甲已经被血染得发黑,蓬头垢面的根本看不清本相。他经不住蹙眉单手唤出生死簿,谢必安眸中惊讶一闪而过。楚绣聿听过回答后眼眶微微发热,沉吟片刻后像是自言自语“还好,他们能转世投胎。”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绷住,试图用手掩盖脸上布满的斑驳泪痕。他想过继续向前走,可是楚绣聿一旦踏上那座桥,脚下就会生出裂缝。桥上就会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使得急着投胎的人们差点掉进缝隙里的万丈深渊。在他即将魂飞魄散时,谢必安捞了一把楚绣聿,让他成为了阴差。楚绣聿生前是位运气差到极点的倒霉将军。他起兵讨伐的并非是人类兵卒,而是成百上千被煞气附身的走尸。谢必安再次见到楚绣聿的时候他浑身从里到外都透露着病态,额头还渗着细细密密的冷汗。他陷入了生前的那场噩梦里又一次次目睹他的兵卒被那些走尸扯下了头丢失荒野,有的甚至被拦腰截断残肢啃食。他看见楚绣聿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楚绣聿抱起地上还留有口气的兵卒拼命捂着他腰上的伤口。楚绣聿能够清晰的听见怀里的人喉咙里难以遏制地发出痛苦的低吟。楚绣聿靠近听他嘴里发出的微弱声,他说:“我不后悔,将军您要活下去。”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听不到回应。楚绣聿的喉咙里发干,眼泪不能遏制的往外流。满身血污的将军手里挥舞剑刃,脚下走尸的头颅滚落在地。走尸包围了楚绣聿,将军身亦被十余创。“愿与众将士同生死,共进退。”

尸山血海,楚绣聿不愿一人苟活,遂自刎君城。谢必安既能救他亦能杀他,疯魔的楚绣聿眼下只求一死,但谢必安只是洗了楚绣聿的记忆,将他化为一个造反失败的贼子。忘了真相,心里的愧疚能少就少。当楚绣聿从走马灯里清醒,浑身已经湿透了。“砰”的一声巨响,他拳头狠狠砸下桌面,碎了一地的瓶渣子。他冲到大牢里,牛头狱卒拦着不让楚绣聿进去,没想到后者手上一使劲就让他径直撞到了门上。“我说了‘让开‘。”

楚绣聿的脸像青石刻的一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原先那间房间里却不见金曚半点影子,地上是血液流过的痕迹。楚绣聿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的扩散着,他转身一把拉起了被重击在地的牛头狱卒,他问:“怎么回事?”

怒火在胸中翻腾,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向来温和的楚绣聿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暴躁,牛头狱卒不敢再违抗他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将它看见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楚绣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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