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哪天在那些达官显贵们面前提及了“长生殿”，就会发现他们齐刷刷的谈之色变。外加长生殿有重兵把守，别说是人，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若不是知乐打坏了她的宝贝茶碗，温清里是不会发现宫中还有这等荒唐事。温清里自然明白知乐一小侍女哪赔得起？因此从一开始温清里就不准备责怪，只是询问她心中是否有郁结之事，这才如此魂不守舍。知乐也是明白主子并不打算计较此事，但也不敢再怠慢了温清里，便向她如实招来。原来是知乐有一个在宫中当差的小妹，眼看着大半年过去了，知乐这边已经连着好几封信寄出去了，可她始终收不到来自宫里的信。知乐和大哥处不来，就和小妹关系最好。因此知乐在小妹进宫前便与她约好两人书信来往。温清里预先选在宫中女娘送贡的路上提前截了她们，既然都知道被嬷嬷派出来的女娘是不可能再平安无事的回去，那就让知乐把提前备好的银两分给她们作路费并且交代道若是无家可归，便可朝南去温府歇脚。温清里摘下一直贴身携带的玉佩放到了其中一人的手里，“勿要弄丢了，到时休怪门童不让你们进。”

长生殿的看守没有宫女画像，温清里与知乐来了一式狸猫换太子。二人假扮成宫女好不容易混进了长生殿。温清里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如若他是好人，为何出现在长生殿？可若他是坏人，又为何在两人滚下瓦梁时要护着与他同归于尽的自己？温清里像是忍了一肚子笑料般直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这个人从长生殿跳下去安然无恙，按理来说不及那里一半高度的房梁对于这男人来讲也应是小菜一碟。“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仰躺在地上，楚绣聿的脸过于苍白。那份愧疚感不停抓挠着温清里的心，道：“你我上辈子是有仇没结完...所以这辈子你来向我讨债了对吗？”

她用袖角替楚绣聿擦干嘴边的血，立马起身开始在附近寻找起能够利用的东西。这座宅子里从进入起透露着一股鬼气，杂草丛生。温清里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着实被吓了一跳。可惜刚想叫住那人却没来得及，她慌忙跟去刚才那边出现人影的方向。“啪”温清里被清脆的耳光声怔在了原地。那个和自己容貌相差无几的女人毫不客气的将巴掌打在了背对着温清里的男人脸上。“好啊，你怎么不去死？”

温清里又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开口解释道：“那个，我...”刚一抬头，温清里猛的向后一退。那是名没有五官的侍女，拖着整好喜服的盘子径直穿过了她。温清里只能木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身后房室的门毫无征兆的从里面被推开，自己的身体来不及反应，狼狈的摔进了室内。眨眼的功夫，外面不知何时挂起了鲜红的灯笼。谁都能明白，这里将有喜事发生。温清里刚爬起来，就看到室内的气氛如同被狼袭一般，地上全是摔碎的瓷片和撕下来的罗纱，穿着嫁衣的新娘扯下了盖头放在摇曳不定的喜烛上让它露出更明亮的色彩，朱唇似笑非笑。“我是妾...妾身，呵妾身...”那个有着与温清里相似脸庞的女人一把推翻了烛台。她站在火光中，嘴角含着笑，眼眸中尽显解脱之意。温清里不顾烈火，她冲到那个女子的面前，却遇见了和之前的那个无脸侍女一样的情况，温清里无法触及她们。如今室内涌动着无边血色，精致的嫁衣也被火焰落了污。她要自焚!温清里冲出房间，尽可能的去碰触一切东西。她们无一个个穿过温清里，这种存在感甚至比空气还要低下。来人，救救她...你们救救她啊!温清里发了疯似的向那些无脸人求救。她跑到双腿发软，脸上被烟熏得乌黑。烧焦的味道传入了温清里的鼻尖，她想到不光是那些罗纱要化成灰烬，还有...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温清里的大脑。来不及了...她...温清里无助的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手指蜷缩着，“为什么你们看不见，那个新娘子要被烧死了。”

一想到这，她的心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作痛，周身不由自知的颤抖。大概是心有灵犀，温清里回眸望向身后。如预料那般楚绣聿果然出现在她心中想的那个位置，眼下时间已经容不得再拖沓，“你...好了？那边...你身手那么好，一定可以救她!”温清里过度激动，剧烈的咳嗽不止。此时，那个新娘子一定比她更难受。楚绣聿一把捞住即将要倒下的温清里，紧紧的抱住了她。“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楚绣聿微蹙着眉头，随即浅然一笑。楚绣聿望向那边的眼神收了回来，看向怀里人的目光温润又多情。楚绣聿的记忆里也有相同的火焰，他义无反顾的冲进烈火。楚绣聿在弥漫的团团黑烟中忘记了身上灼伤的疼痛感，他拼命在废墟中寻找着芸娘的身影。那时背后已无退路楚绣聿抱着晕倒的人别无选择只能从窗户逃离火海。如今却在脑海里听见两人掉进后院池塘的声音，现在这个院落的池塘已经干涸了。温清里的侧脸贴着楚绣聿的胸膛，她抓着这个男人的衣衫拼命嗅着这个人身上所带来独属于紫藤花的气息，听着他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楚绣聿让温清里靠着自己，恍惚间这个男人的身影与总在梦中梦见的那位公子重合在了一起。似乎很多年前，她就看过了这种眼神，泉水般欲溢未溢。“你以往好记仇，这次你就不要再记恨我...”他的声音缓慢荡至了温清里的耳畔，楚绣聿捂住了她的眼睛，一遍遍的轻声说道:“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房屋轰然倒塌，烈火冲天而上，原先在宅子里的无脸人全都解开了限制，朝着温清里所在的长廊蜂拥而入。“活...人，有活人!”那些傀儡渐渐聚集到了楚绣聿与温清里的四周。“过去无可挽回，他日可以改变。”

楚绣聿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字的说着，他将头靠在温清里的肩上，闭上了眼睛。温清里抚摸着这个正在向她倾诉的男人，他说话时淡淡的没有任何语气，活像是一只遭人丢弃的流浪狗。“它们都想控制我，所以先否定我的所有。”

“我也反抗过，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个时候，我也被一群像这些没有魂魄的空壳包围了，他们杀死了我所有的部下。我手里好多条人命…很多，说不完也道不尽。”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颤抖着的。“我开始反击的时候，他们以为我疯了，呵。”

宅院就只剩下楚绣聿所在的那一块地完好，再看别的地方如同春雪融化，眼瞅着傀儡越来越多，楚绣聿也没有放开依靠在他怀里的温清里的意思。他们在无脸傀儡的聚集下紧紧相拥。“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楚绣聿睁开眼睛，扫视着四面八方爬行着的傀儡。眼下，温情里身上露出的活人气息便是它们补充精力的最好粮食。后方的建筑被一团巨大且汹涌的火焰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