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在班里传开的时候，全班一片此起彼伏的冷笑。这会儿大家也都不避讳了，他不仁就别怪他们不义了。高一五班的人此刻分外团结，都有了一个共同敌人。“切，还我们孤立他？我笑了，我不给他几个大鼻窦都算我仁慈了！”

“建议把人叫回来打一遍再让他重新举报，这次就说我们校园暴力好了。”

“我无fuck说，咱班都面子都被他丢没了，别的班得怎么看我们啊，贱不贱啊他。”

“举报就举报，他当我们小花是死的吗，直接就告到年级组那边去了。我看他是觉得就算告诉小花，我们小花那么明事理的人肯定也会站我们这边。”

教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他们班去年级组打探情报的同学回来了。“不好了，姜然要被叫过去问话了。”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云姿身上，她不慌不忙地站起，“同志们，我去去就回！”

林云姿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莫名让一些同学觉得热血沸腾。“要不我们跟你去吧，人多力量大，我们一人一句喷死他！”

“赞同！”

“加一！”

林云姿笑着摇摇头，“都去了影响不好，而且教导主任在不明事实的情况下更容易偏向被欺负的一方，我们再这么多人去了，他可不得更心疼许光明了？”

众人觉得有道理，就只能目送着她离开。在走去年级组办公室的途中，她也想清楚了许光明之所以专门要找她去对峙可能就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当面抓到他说别人坏话的人。他心中焦虑于是变得更加敏感，其实大家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不怎么待见他了，但是以前的他没想到是因为自己事迹败露的原因。那次被林云姿当面抓获后，他就越发觉得身边的人对他爱答不理的，自然而然就怀疑是林云姿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让别人跟她一起孤立自己。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办公室里，教导主任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身边坐着明显哭过的许光明，一副委屈样，林云姿看着胃里一阵翻腾。“你就是姜然？”

教导主任语气不善。“是的老师。”

在事情没有完全激化之前林云姿还是保持着的礼貌。“我把你叫到这来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吧？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带头孤立许光明同学？”

林云姿看了一眼许光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心虚。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老师您可能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孤立许同学。我不知道他在您这里说了什么，但是有些事他一定没说，比如他总是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

“姜然，你一直是班里的好学生，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我以为你会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没想到居然这么不懂事。”

教导主任眼神犀利地看着林云姿，明显不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他就算是有错，也没对别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你呢？你带头和别的同学一起孤立他，说得严重点就是校园冷暴力，你知不知道这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老师，我觉得您也太高看我了，我在班里哪有那个权利能让所有同学都听我的话一起孤立别人啊？或许您可以去问问我们班其他同学许光明做过的那些事。”

林云姿语气恭顺，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强词夺理！我简直不能相信所谓的好学生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把他们叫过来我要亲自和他们谈谈。”

林云姿很头痛，不知道这个教导主任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这会儿还怪到她父母身上去了。“原来贵校就是这么教育学生的？真是大开眼界了，那改天我也混个教导主任做做好了，是吧李校长。”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林云姿看向声音来源处，眼睛一亮，门口站着的正是穿着深蓝色休闲西服，一头短发精练感十足的吕婧。比她矮一头的校长从一边门的另一边走出来，给马主任使了个眼色，向吕婧殷勤地笑笑。“让雷夫人见笑了，马主任！你还愣着干嘛，快跟雷夫人解释解释什么情况！”

马主任心中暗道不好，她知道今天给他们学校捐了两栋大楼的那个雷夫人要来参观学校，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碰上，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处理不好这事恐怕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毁了。她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低着头要跟吕婧解释，“雷夫人我.....”吕婧手一抬打断她，“马主任是吧，你刚刚说要找这孩子的父母谈话？”

她走到林云姿身边，“我也算这孩子的长辈，我来跟你谈谈吧。”

吕婧朝林云姿温柔一笑，林云姿礼貌点头以示感谢。马主任一惊，意识到自己这回是踢到铁板了，立马服软，“雷夫人刚刚也是我性子急了没弄清楚状况，是许光明同学有错在先，他不应该在背后诽谤他人。我也不该不分措辞地批评姜然同学，老师在这里给你道歉了姜然同学。”

马主任是个识时务的人，眼下的情况道歉是最好处理方式。林云姿暗暗冷笑，她这不是挺清楚的吗，现在倒是道歉道的这么诚恳，要是没有吕婧给她撑腰她今天怕是把理说穿了都进不了马主任的耳。不过既然人家都给她道歉了，她要是不接受倒是显得有点不讲理了。“没事的老师，只是希望老师能给背后伤人的人一个合理的惩罚，毕竟谣言可是能伤人于无形的。”

“没错，我刚刚也听了个大概，一个能被全班孤立的人恐怕也是有过人之处，现在的孩子心思单纯不会动不动就孤立别人。”

角落里的许光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已经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他红着眼眶对着所有人怒吼道：“我没有错！谁没有在背后说过别人的坏话，而且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每个人明明都做过跟我一样的事，为什么只有我被人指责遭人嫌弃，你们却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指指点点的！这破学校我不上也罢！”

说着他便哭着跑了出去。这场闹剧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吕婧不管面面相觑的马主任和校长，将林云姿叫出去陪她去操场上走走。操场红色跑道上，林云姿和吕婧并排走着。“谢谢吕女士替我说话，帮上大忙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会被安上个什么罪名。”

林云姿打趣道。“哎呀，别吕女士吕女士的叫我了，既官方还显老。你要不愿意叫我舅妈的话就喊我婧姨吧！”

林云姿抿抿唇，“好的婧姨。”

吕婧一时间有点恍惚，好像身边的人就是十多年前自己那个曾鲜活靓丽的闺蜜。一瞬间模糊了眼眶，她趁林云姿不注意悄悄抹去眼泪。“然然，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林云姿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婧姨你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既然吕婧来找她帮忙，那肯定是做了亲子鉴定证明了她是他们雷家的血脉了，那这个忙十有八九是和雷家人有关了。“是这样的，我母亲，也就是你外婆十几年前因为你母亲执意要跟那个姓余的私奔，一气之下和她断绝了母女关系。这么些年也一直不允许家里人去打探你们的消息。直到近几年你外婆生了场大病把身子搞垮了，这年纪上来了也越发挂念女儿，整宿整宿地喊着思妤的名字。我们就到处打探思妤的下落这才知道她原来已经……估计老人家也就这几天的事了，我们想请你回去看看她最后一眼，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吕婧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云姿的表情变化。林云姿无疑是纠结的，她打心底不愿和雷家扯上关系，但是如今她占用着姜然的身体，人家来请她帮个小忙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可以去，要不就今天下午吧，我去找班主任请个假，但是一定不要告诉我哥哥啊，他会多想的。”

“一定一定！谢谢你愿意跟我回去，那我先去校门口等你！”

林云姿能答应她当然开心。高悬的太阳被乌云着慢慢遮挡住，照射在林云姿身上温暖的阳光突然削减了大半。她走后，一道身影从灌木丛后走出，凝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等林云姿班办完手续坐上吕婧的车时，外边刚刚还晴空万里无云的聚集了大片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空气里也是一股潮湿粘腻的味道。林云姿不喜欢在下雨天出门，看来得快去快回了。两人来到雷家的时候，林云姿还没感叹几句豪门的阔绰就被吕婧拉到了里屋。那个不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林云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雷老夫人，她满头银发在各种仪器的维持下艰难地呼吸，憔悴得根本就不像一个豪门老太太。一个跟雷文远长相相似的三十多岁中年男人看到站在门口的林云姿，表情一下就从悲哀到惊讶，失魂落魄地叫了声二姐。他这一出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云姿身上，雷子源眼睛一亮冲上去抱住她的腿，但是马上就被吕婧拉开拖到了一边。林云姿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合适，只恭敬地朝众人鞠了一躬。“思妤，思妤？是我的思妤回来看我了吗？”

老太太虚弱地呼唤，如枯枝般的双手在空中晃来晃去。吕婧越过人群将林云姿带到老太太面前，轻声道：“妈，是思妤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她吧。”

老太太睁开浑浊的眼睛，她的眼前已经全然模糊了，只是细细地用双手抚摸林云姿的脸。“是我的思妤，是我的思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喜极而泣。林云姿回握住她的手，“嗯，我回来了。”

老太太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放在林云姿脸上的手慢慢垂落。房间里断断续续响起抽泣声，林云姿也红了眼眶。虽然这个老太太其实并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血亲，但是亲眼见证生命的逝去多少还是让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