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世间众生为棋子,极尽蔑视讥讽,这辈子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沦落成为阶下之囚,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整日提心吊胆,仿佛游离于悬崖边缘,唯恐下一刻便会被推下深渊,坠入万劫不复。尽管这些时日不曾再受酷刑,可花青虞的精神状态却是已被折磨的近乎崩溃边缘,她曾一度歇斯底里,渐渐变作萎靡不振,仿佛对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兴趣和失望。而陆沉终于出现的身影,让她黑暗的世界仿佛骤然迎来一丝曙光。她脏兮兮且毫无血色的面孔泛起一丝惊喜,拼尽全力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牢门前,瘦得皮包骨的双手紧紧将栏杆握住,看着陆沉的眸子里缓慢透出久违的生气,“只要能将我从这个鬼地方放出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陆沉嗤笑道:“当初在东境的土城,你将我囚禁在黑暗的牢狱中,我尚且都能挺得过来,怎么轮到你,才这点时日便扛不住了?”
花青虞低头无语。她畏惧黑暗,更不甘寂寞,这种自以为能将天地万物皆为手中棋子的人,一旦坠落尘泥,只会比常人更加不堪。而最让她畏惧的,是死亡!她还有大仇未报,不想就这么消香玉陨在阴冷的黑暗死中,她要出去,完成她的复仇大业,将整个大齐闹得天翻地覆。如果就这么死了,她无颜去面对那些九泉之下的亡灵。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害怕,她唯一觉得恐惧的,就是无法再报仇雪恨!那凄厉痛苦的惨叫声,仿佛突然在耳边惊起;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亦似隐约在眼前浮现。满地都是毒虫在乱爬,可依旧阻挡不了那些侵略者的脚步,族人、亲人一个个丧命在那些身着黑甲的屠夫刀枪之下,他们肆意杀戮的疯狂笑声,便犹如梦魇一般,在无数个梦中回荡在花青虞的脑海。她无法忘记当年的惨状,时隔多年,仇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磨,反而更加刻骨铭心,她要报仇,将李家覆灭,让整个大齐都不得安生!而这一切,都得基于她活着!“你这次来,是想让我带你去找解药么?”
她期待的问。陆沉淡淡说道:“花青虞,你罪孽滔天,你我间的恩怨,我也无须再赘述,你心里有数。这次带你去苗疆,你若能将解药找出来则罢,如若还想着耍花样,那么我便将你送入地牢,在潮湿肮脏、充斥着恶臭的水牢中度过余生。”
花青虞有些恐惧,忙道:“你放心,我断然不敢有任何心思。”
她是何等自负高傲的女子,可为了活命,为了达成一直以来的仇愿,她宁愿低下骄傲的头颅,对她曾经视之为蝼蚁的陆沉低三下四。瞧这妖女竟似时刻都处于一种莫名的恐慌当中,陆沉不由暗暗摇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本可男耕女织,淡然一生,却非要搅弄风云,视人命如草芥,如今报应来了,哪怕幡然悔悟,但也终究要为其曾经所犯下的罪孽以命偿还。况且这妖女怕也未必就是有所悔悟,眼下惊惶恐惧,多数不过是胆怯死亡罢了。“那就好。”
陆沉面无颜色,说道:“你先继续在这牢中好好回忆,解药究竟藏在何处,等过些时日我再来提你,然后一齐去往苗疆。”
竟不是立刻离开这里,花青虞急道:“何时你才能提我一同去苗疆?”
可惜陆沉已经没有了和她再浪费唇舌的兴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自顾带着三大署尊离开大牢。即将又要离开京都,也不知这次又得何时才能回来,陆沉当即将差事向院里的几位署尊交代好,便做起了甩手掌柜,打算在未离京前,好好陪陪家中的二位娘子。等回家将要出使东晋的事一说,叶芷柔鸢鸢倒是没有如何担心,因为陆沉并没有将此行的真实目的也说出来,两位夫人还当真以为他是去东晋互相交流文化、稳固两国友谊的,只是一想到他离京后,难免会想念,鸢鸢情绪不禁有些低落。叶芷柔倒是没觉得什么,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陆沉身为督监院院长,自然免不了东奔西走,而即将就要代表大齐率队出使东晋,将大齐文化宣扬于晋、乃至列国,这可是无比荣耀之事。“你自放心使晋,府中有鸢鸢和我,你无须担忧。”
国公爷嫡女善解人意,颇有当家主母的气派。而鸢鸢性情柔弱,对人太过和善,虽然担着主母的名头,可照比叶芷柔,着实不适合管家。不过若让叶芷柔管家,等于夺去鸢鸢的主母名头,唯恐鸢鸢觉得受到冷落,陆沉只能轻轻拍了拍叶芷柔的手,说道:“我走后,还得你多多操心。”
叶芷柔点头道:“我会多帮着鸢鸢的。”
“不如还是让大姐姐管家吧,我管不好的。”
鸢鸢忽然怯生生道。小妮子性情不争不抢,和叶芷柔好的跟亲姐妹似的,根本就不在乎主母的名头,谁管家对于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叶芷柔是知道陆沉心思的,鸢鸢本为侯府妾室,与陆沉患难与共,方成正室原配,陆沉一直强调鸢鸢才是如今陆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对鸢鸢的怜惜报答,可鸢鸢若卸去管家的责任,就等于将当家主母的名头拱手相让,无形中地位又会低她一等,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与陆沉再生嫌隙,当即摇头道:“我不同意。”
鸢鸢虽然性子弱,可却最是明事理,陆沉的心思她何尝不知?而叶芷柔为何不同意,她心思也跟明镜似的,赶忙拉着叶芷柔的手撒娇道:“大姐姐,你便将这差事接过去吧,您是公府嫡女,管理这诺大家业,自然要比我轻车熟路,您就让我偷个懒吧。”
见她说俏皮话,叶芷柔不由失笑。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恐怕莫过于鸢鸢了吧?既不争风吃醋,也不在意地位名分,懂事的让人心疼。陆沉不由暗叹,小妮子,相公若负你,怕是当真要遭天打雷劈啊。鸢鸢不在乎这些,陆沉只觉自己是庸人自扰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是主母,又能如何,陆府又不是那些看重嫡庶的门户,况且就算鸢鸢交出管家之全,再非当家主母,那也是自己的正室原配,说不得啥时候还得向皇帝给她求个诰命夫人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