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别院,在沧源山脚下。 韩攸宁每年六月去沧源山礼佛,离开沧源山后,都要去别院小住几日。 别院里有个院子叫梧桐苑,院落宽阔,布置奢华。 她曾看中了那个院子想要去住,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外祖母却没有答应。她问缘由,外祖母却幽幽叹了口气,天降祥瑞是好事,可若祥瑞没应验,那就是灾祸了。 这个灾祸,说的便是赵承渊要面对的皇上忌惮吧。 此时,她倒是有些明白赵承渊为何会去襄平府,为何会去沧源山了。 陈家别院的梧桐苑,他应该没少去吧? 韩思行又往韩攸宁身边凑了凑,“我觉得我知道父亲与晋王不对付的缘由了。”
韩攸宁抬眸,“是什么?”
韩思行分析道,“你想想啊,晋王自己本就有不凡天命,如若再叠加上你的凤凰命,皇上又如何能放得过他?你若是嫁给他,定国公府岂不是灭顶之灾?”
韩攸宁怔了怔。今日经历的事情一桩又一桩,还没来得及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父亲是因为这个吗? 还有赵宸说的天道难为,也是这个? 她和赵承渊之间,何止是鸿沟,简直是天堑道道险峰重重啊! 不过好在,赵承渊的功夫不错,她的水性也还好! 她起身回了房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张银票,塞到韩思行手里,“虽说这不见得就是真相,不过你这消息也值二百五十两了。”
她想了想,又放了一块碎银子在他手里,“你昨天挨父亲打了吧?再加一两。”
韩思行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很是激动了一阵子。 昨日那顿胖揍没有白挨,这手头,愈发宽裕了! 可看妹妹神色恹恹地坐那里喝茶,韩思行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这样说来,妹妹岂不是不能嫁晋王了? 难道,真要嫁给小傻子? 顿时,手里的银子不香了。 他将银子收到怀里,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这些虚无的东西,咱也不能被它困住了不是?晋王那么厉害,他总有法子把困境给解了。”
韩攸宁抬眸瞥了他一眼,“谁说我担心了?皇上对晋王的忌惮又不是现在才有。我只是在想,当年那场大战,皇上御驾亲征也就罢了,皇后和极可能继承大统的皇长子也去,未免不合常理。”
韩思行闻言也起了疑惑,“说的是啊,这皇城里总得有人坐镇才行。这最尊贵的几个人都去了西南,还一去一两年,就不怕京中大乱?”
韩攸宁抱起装包子的匣子,“走,去找父亲!”
韩思行顿时觉得身上有点疼,跟在后面道,“这事关皇室秘辛,父亲肯定不会说。父亲定然是不舍得打你,可我就不好说了……要不,你自己去?”
韩攸宁又跟铃儿要了块碎银子,放到韩思行手里,“一两银子!”
韩思行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父亲昨天是发了狠的,拉着我在练武场一对一。我哪里是他对手?这相当于五个人轮番打我板子!”
韩攸宁又拿了一个银锭子放到他手里,“够了吧?”
“够了够了!”
韩思行殷勤地接过匣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起来,跟父亲对打也有好处,能提高武艺!”
韩钧的外书房。 韩攸宁将匣子里的包子端出来,放到韩钧的书案上,笑嘻嘻道,“父亲,吃包子。”
韩钧虽对晋王有气,可对着这么娇憨可爱的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生气。 若是错,都是晋王太过狡猾! 看看女儿,还惦记着老爹没吃饭,体贴地给他送包子过来。 “嗯。”
韩钧放下笔,脸上的沉色散尽,拿了个包子吃起来。 吃了一口,他皱了皱眉,穷奢极欲。怕是那晋王点的包子。他家丫头,从不会吃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瞥了眼两个盯着他吃包子的调皮孩子,“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嘀咕了这么久,又商量了什么鬼点子?”
韩攸宁见他不问包子来历,有些失望。 父亲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呐,吃了八珍包子居然这么淡定。 她拖了把椅子坐到父亲身边,紧挨着他,搂着他的手臂笑嘻嘻道,“父亲,你给我讲故事吧?”
女儿跟他亲昵,韩钧又欣慰又心酸,说起来,女儿长这么大,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没给她讲过故事。 他朗声笑道,“行,你说吧,要听什么故事?”
“父亲打仗这么厉害,自然是讲在边关打仗的故事了。”
“好!那就将这次攻打南庸吧。”
韩钧略一沉吟,讲道,“南庸地处西南山地,山地多耕地少,一直觊觎中原……” 韩钧讲得很是耐心,讲两军两国的利弊,讲战术,讲战之胜负,唯独不讲战场血腥。 韩攸宁听得津津有味。 韩思行在一旁倚着墙,酸溜溜地看着父慈女孝。 他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对他都没这么和蔼可亲过。 父亲也不给他讲故事,而是让他自己用眼睛看。 父亲带着他上了战场,指着杀红了眼的将士,指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说道,“这就是战场。你想活下去,就得有保命的本事。”
他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才缓过来,之后便是天天拼了命地习武,做那个能活下去的人。 韩钧故事讲完了,韩攸宁大加赞叹,“父亲用兵如神,难怪当年能将南楚收入囊中。父亲再讲讲当年对南楚的两场战事呗。”
韩钧沉声道,“南楚之战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为父当年又年轻不主事,知道的不多,也无甚好讲的。”
父亲越推辞,韩攸宁越觉得可疑。 她摇晃着他的胳膊,“那就简略地讲。就比如,皇上为何会御驾亲征,当年的陆皇后和大皇子为何也去了西南?”
韩钧冷冷扫了目光躲闪的儿子一眼,“你去练武场,找韩青对打,什么时候把他打趴下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韩思行顿时生无可恋,拱手道,“是……” 他哀怨地看了看妹妹,垂头丧气出了门。 韩钧方对韩攸宁道,“我知道你在查为何我和晋王不对付。我是武将,他是皇子,地位都敏感,甚至天然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