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一句话,却似有千钧之重,重重锤击到赵宸胸口,令他痛彻心扉。 她曾跟他说过,饭菜有毒,她吐了血,眼睛模糊。 刘院使一句“忧思过甚所致”,他心中的妒火和愤怒便又重了一层。前一日赵寅刚死,死前还跟他说“善待攸宁,否则,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森沉沉盯着韩攸宁,“忧思过甚?你是在怨恨我没保住你父兄,还是心疼三弟?”
那之后,她再也未提过毒药之事。她越来越消瘦憔悴,那双曾经灵动璀璨的眼睛,渐渐干涸。 他却以为,她的心随着赵寅走了。 被背叛的痛苦与恨意,如同毒蛇一般,每日啃噬着他,一直到死。 赵宸喉咙生疼,那句“对不住”却是说不出口。 那三个字太轻,还不起她那三年承受的痛苦。 韩攸宁却连抬头看他都没有,已经将桌上的菜品挨个闻了一遍。 她指着一个玉白瓷罐淡淡道,“这罐青菜粥毒药剂量最大,殿下没吃过不耐药,吃一碗马上死人。”
她又指着一个青瓷罐道,“这罐老鸭薯蓣汤毒性略小,吃一碗能吐一阵子血,不过,能不能撑到太医来救不好说。这两样里面都加了温补的中药材,将毒药的气味和味道都遮盖住了,银针又测不出来,很难被发现。”
她又指着一道菌菇青菜,“这碟菜也有毒,不过毒性不大,说不定是投毒的人手抖,不小心撒上的。殿下若是吃了,也就是吐一口血的事儿。其他的,都没毒。”
她始终没什么情绪,淡定的就似是在与他讨论哪道菜肴更好吃。 赵宸沙哑着声音问,“毒性到什么程度,你是如何分辨的?”
韩攸宁淡声道,“熟能生巧。殿下没发现我身边到最后只剩一个秋叶了吗? 我和秋叶忍不住饿时便挑一些毒量小的菜肴吃。这个老鸭薯蓣汤,若是将鸭肉和薯蓣用秋叶攒下的雨水洗洗,吃半碗,也就是吐几口血而已。至于那碟菌菇青菜,都不必浪费水洗,直接吃便是。”
赵宸紧抿着薄唇。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攸宁在这里的艰难,可她所经历的过去,却根本不是艰难可以形容,而是残酷。而这些,不过是她日子的冰山一角罢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可以避免。 他沙哑道,“孤的死活,你无动于衷原也应当。”
“殿下想通了就好。”
韩攸宁无意纠缠于过去,她曾经伤痕累累,如今已经痊愈,即便留下了疤痕,也因她心中的富足而显得微不足道。 她说起了正事,“十六样早膳,只有三样下了毒。这下毒之人,倒是自信的很。万一殿下吃了旁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赵宸抬手抹了一把脸,说道,“孤多日未用膳,第一餐定然是要喝粥,喝汤。而孤若喝粥,必然会选这道清淡的青菜粥和老鸭汤。下毒之人,很清楚孤的喜好。”
韩攸宁问,“殿下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她表面虽是平静,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这毒药发作起来是吐血,和赵宸之前的症状一样。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赵宸死了,恐怕都会被认定是心脉受损而亡,那赵承渊和定国公府都难逃一死。 难道真如赵承渊说的,庆明帝狠得下心来弃车保帅,用赵宸一命换得江山永固? 又或是三皇子、四皇子? 赵宸看着那罐子催命的粥,满目寒霜。 “想知道,倒也不难。”
-- 慈宁宫。 膳桌上摆着早膳,因着人多,今日的早膳便比平日里丰盛了一些,满满摆了一桌子。 王太后坐在上座,庆明帝和赵承渊分坐两边相陪。 德妃贤妃则分别站在庆明帝和王太后身侧侍奉。 德妃娴静寡言,是三皇子赵寅之母。 贤妃热情爱笑,是四皇子赵密之母。 贤妃替王太后盛了一碗粥,笑道,“太后当真是有福气,皇上和晋王两个儿子陪您用早膳呢。”
王太后看看他们兄弟两个,垂泪道,“你们多少年没一起陪哀家用顿早膳了,这若是在平日里,哀家定然能多吃半碗饭。可如今宸儿生死难料,哀家怎么吃的下?”
赵承渊夹了一个蒸饺放到王太后碟中,缓声说道,“母后还是用一些,再这么下去,身子可要垮了。”
王太后看向赵承渊,“哀家少吃几顿饭也饿不死,可宸儿却是多少日米水未进了。你是宸儿的皇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能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怒气。 王太后对赵承渊从来都是和蔼有加的。 德妃和贤妃都看向了赵承渊。 这个和众位皇子差不多年纪的晋王爷,哪怕是被拘禁在宫中,还是矜贵疏冷的模样,半分不见慌张,难道他就没有怕的时候? 赵承渊神色依然的淡定从容,“母后息怒,是儿臣的不是。您放心,太子不会有事。”
“你只会说没事,若是出了事呢?他若是活不成了,你就算替他抵命,又有什么用?一下子又失儿子又失孙子,你让哀家怎么活?”
无论如何,见赵承渊如此镇定,王太后心里还是踏实了一些。 如今除了她以外,恐怕最不想太子死的就是赵承渊了。 王太后又看向庆明帝,“还有皇上,宸儿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就不担心他?你去看一看他也好!”
庆明帝沉声道,“母后教训的是,用过早膳儿臣便去太子府看他。”
见儿子终于肯去看看太子了,王太后心底有了几分安慰。 她拿起了筷子,“哀家和老七陪着一起。”
庆明帝皱眉,“七弟就不必了。恐怕太子不太想见到他。”
王太后道,“太子虽对老七心有怨恨,可老七说的话他也最听的进去。老七去了多劝劝他,说不得他就好起来了。”
庆明帝抬眼看了赵承渊一眼,他总是能说服旁人,按他的心意行事。 哪怕是他将太子伤成这样,母后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带他出宫。 可赵承渊一旦出宫,再想将他禁在宫中就难了。 庆明帝道,“母后身子不适,还是在宫里呆着为好。七弟便这这里陪着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