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将匣子合上,笑道,“娘娘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贺礼太贵重,我就不收了。”
玉华笑容不减,又福了福身,“这珠子娘娘手中还有一颗,算不得贵重。王妃将它置于房中,便不必受烛火油烟之苦,将来生了麟儿,小王爷娇嫩,受不得烟熏,用这个更是合适。”
韩攸宁微笑道,“你说的极有道理,我倒没想到这些。”
玉华笑容愈盛,暗暗舒了口气。 韩攸宁将匣子递给玉娘,“我嫁妆里恰好有这么一颗珠子,让它躺在库房里平白落灰也是可惜了,回头便寻出来放在卧房里。”
玉娘笑吟吟将匣子放到玉华手里,脸上满是骄矜,“姑娘,我们大小姐明儿就出嫁了,手边的事情千头万绪,要不,我送你出去?”
“奴婢不耽搁王妃了。”
玉华低头掩下眼中失望,福了福身,随着玉娘退了出去。 -- 白日里韩攸宁将母亲的另一半嫁妆仔细交代给父亲,陪父亲和大哥说了会话。 别的女儿出嫁前都是娘陪着说体己话,她那粗线条的父兄能说的,归结起来就一句:若是受了委屈跟爹(哥)说,我给你出气! 傍晚时分,韩攸宁去小厨房开始忙碌。 玉娘看她马上要嫁人了竟然干起了活,便唠叨起来,“哎呀小祖宗,现在哪里是练厨艺的时候!烫着手可麻烦了!”
“你现在该早早地睡觉!明晚可没你睡觉的功夫!”
韩攸宁低头筛着糯米粉,“玉娘,我要嫁人了,外祖母他们还不知道。”
玉娘停了聒噪,洗手帮她忙活起来。 她们做了两样点心,又备了几味卤味,去了锦和堂的厢房。 那里供奉着十个牌位。 韩攸宁将点心卤味摆上,燃上檀香,又打开一个紫黑的竹筒,在每个牌位前斟了一盅酒。 陶盆里燃起了纸钱,灰絮随着火苗飞舞了起来。 韩攸宁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一块块黑漆牌位,她举起手中的金色竹酒,“外祖母,大舅父,大舅母,爹,娘,五位哥哥,宁儿要出嫁了。这是夫君为我酿的喜酒,你们尝尝。”
她举了举,一饮而尽。 酒香醇热辣,逼出了眼中雾气。 她仰头笑问,“好喝吗?”
她似乎看到外祖母慈祥的笑容,满是欣慰地看着她,宁儿大了,也嫁人了呀。 大舅父不苟言笑最爱说教她,却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堂堂进士只在襄平做个知州。此时看着眼角严厉的皱纹展开了些许,含着一丝笑意。 大舅母八面玲珑,却为了回绝胡知府小儿子的求亲,愣是和胡夫人撕破了脸。此时笑得依然是颇为虚情假意,连恭喜的话她都猜得出来,一个字不带差的。 二舅父是慈父总是护着她,她若犯了错被二舅母拿着笤帚追着打,到最后大半是落到了二舅父身上,剩下的被哥哥们分担了。此时他乐呵呵笑着,小丫头,喜欢什么,跟爹说! 二舅母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她倒更像亲生的,六哥像捡来的。她生了病,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便是二舅母。她病一场,二舅母瘦一圈。此时二舅母皱眉看着她,宁丫头,你从小笑到大的,大喜的日子,便该笑着! 五位表哥,有笑得温润,有笑得爽朗,有微笑,有大笑,有坏笑。哎唷,小丫头,嫁人了啊! 韩攸宁擦了擦眼泪,仰着头撒娇笑道,“对啊,我嫁人了!六哥,你不是说我嫁不出去吗?”
…… 韩攸宁又去了锦和堂正房,厅堂正中央摆着的是娘的牌位。 牌位前尚有新鲜点心水果,还有半杯竹酒,看来父亲已经跟娘讲了。 父亲几乎每晚都要过来,她是知道的,有时一呆就是一夜,不知要喝多少酒。 她已经喝了两杯,天地都是摇晃的,她歪歪斜斜举杯,将第三杯饮下。 “娘,我嫁人了……是大红色的嫁衣……” 韩攸宁头一歪,倒在一个柔软的怀里。 她往怀里拱了拱,“娘……” 玉娘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乖,娘在呢。”
-- 韩攸宁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睁开眼便是丫鬟们的笑脸,玉娘的笑脸看着格外慈爱。 今日,腊月二十八,她出嫁的日子。 她被喂了一碗蜂蜜水,便泡到了浴桶中,里面清香怡人。 一闻就是放了不少玉香丸进去。 玉娘拿着细绢布帮韩攸宁擦洗着身子,一边笑道,“虽说你身上香喷喷的,也不需要这个,不过新婚嘛,更香一点没坏处!”
“啧啧,这身段,这皮肤,肤若凝脂,便是这么个意思?”
饱饱睡了一觉,韩攸宁气色格外好,心情也格外好,听着玉娘唠叨,水雾氤红了脸颊。 宝儿穿着崭新的红袄红裤,蹦蹦跳跳进来,“大小姐,全福人已经到了,在花厅里候着呢。西府老夫人问,这边什么时候能妥了?”
玉娘道,“两刻钟后便好,到时让她们过来!”
“哎!”
宝儿从铃儿手中接了糖果,喜滋滋跑出去了。 韩攸宁梳洗好,穿了件大红色云锦袄裙,简单梳了个发髻。 外面传来了嬉笑声。 “攸宁姐姐!”
赵湘儿第一个跑了进来。 她愣愣看着韩攸宁,“姐姐,你可真好看!”
王采丹和胡明珠为首的几个闺秀紧随其后进来,她们也是好几日未见韩攸宁了。 众人眼中闪过惊艳,她们第一次见韩攸宁穿艳丽的衣裳,稚嫩的小脸稚气未脱,却是精致美艳。 笑意盈盈的眼睛清澈如山间清泉,或是因着喜气熏染的缘故,微翘的眼尾带了几分娇媚,勾魂摄魄。 不过几日功夫,她似乎又瘦了不少,虽还不是纤细型的,却已经是腰身窈窕,更显胸脯饱满。 有几个珠圆玉润了许多的闺秀如遭雷击,王爷不是喜欢胖的吗?县主为什么减肥? 似乎,瘦了更好看些? 王采丹笑着打量了她一圈,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新娘子果真是不一样,看着要格外好看些。”
韩攸宁看着毫无异色的王采丹,一时恍惚自己之前的猜测,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这么好。 她笑着张罗大家坐下,“也不过是红色显气色,你们出嫁的时候还要好看。”
赵湘儿亲热地挨着韩攸宁坐下,“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待得七皇叔见了,定然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
王采丹笑着附和,“我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