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时怔怔。 赵承渊似乎对陆冰很器重,他们谈事,甚至将老侯爷撇开。被抛弃的老侯爷似乎很没面子,正在拿着陆凛撒气。 当年安陵侯府通敌叛国的证据,就是安陵侯世子的一封密信。这是赵宸亲口所言,也亲自监斩了他们。赵宸说他杀的每个人都该死。 她原本想的是,庆明帝是想收拢兵权,削弱赵承渊的势力,所以栽赃陷害安陵侯府。 可万一不是栽赃呢?万一安陵侯世子当真做了什么悖逆之事呢? 那么这一世即便有赵承渊在京城周旋,通敌罪证确凿,侯府依然难逃一死。甚至,赵宸说不得会提前动手搜集证据,将侯府的死期提前。 想到这一点,韩攸宁的心紧缩了起来,紧紧握着拳头。 陆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赵承渊陆冰二人的背影,顿觉得新婚燕尔果真是半刻钟也分不开。 “阿渊他们要谈事,一会我让他早点回来陪你。”
韩攸宁拉回思绪,笑了笑,“不必打扰他们。我左右也没什么事,在这里和舅母说话就挺好。”
“也行。”
陆老夫人铁拳一般的大手拉着她的手,去了上房。 老夫人拿了一个木匣子递给韩攸宁,“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韩攸宁的手一沉,堪堪端住了。 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式头面和珠宝,满满当当堆满了匣子,最后用各式珍珠玛瑙宝石珠子填缝。她是第一回见珠宝是这么堆放的。 她失笑道,“舅母,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陆老夫人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府里里多的是,府里又都是些老爷们没人稀罕,你拿去它们好歹也算有了用处。”
她也是郁闷,她做梦都想生个闺女,可连生了仨儿子。二十多年前好容易盼来了个儿媳妇,生的又都是儿子。男人们往府里挣了金银珠宝回来,有什么用? 韩攸宁笑道,“舅母还有三个适婚的孙儿,还怕这些东西没有用处吗?”
老夫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攒了好几十年的,库房里这些东西多的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阿冰是老大,他终日醉心军务,带头不成亲,孙媳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
在韩攸宁的引导下,老夫人说了一会儿陆冰的事,后来觉得说得有些多,把话题又转回了赵承渊和韩攸宁身上。 她说起了赵承渊小时候的事,打小就聪明伶俐,得先帝先太后喜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可到了四岁的时候,骤然失去了双亲,小小人儿哭了一场后,便再也没哭过。 他五岁便执意搬离皇宫,住进了晋王府,不需要旁人陪伴,孤身一人长大了。旁人看到的是清冷玉公子,可这玉公子经历了什么又有谁知道? “一日夜晚电闪雷鸣,他那里进了刺客,血腥气弥漫。小小人儿没有椅子高,却面无表情端坐太师椅,听下人奏报。我原还想,他就不知道害怕吗?待他睡下了我悄悄进了他寝殿,小人儿缩成一团蒙着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却愣是不吭一声。”
陆老夫人叹息,“阿渊他打小孤独,性子难免冷清了些,有什么事喜欢埋在心里,这样的人活得就比旁人辛苦。你平日里多与他说说话,说不得他还能高兴些。”
韩攸宁心口凝滞,应道,“好。”
原来,赵承渊是这么长大的,从小就生活在血腥中,担惊受怕中。难怪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手里提着剑,身上带着伤。难怪他一身的杀气和提防。 他要经历多少心理变化,才会那般信任她,一直追随她到现在? 他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就似他悄悄守护着对她一生的喜欢,还有对她和赵宸的过往都闭口不问,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又或是她不知道的苦。 他心里得多辛苦。 她上一世已经让他辛苦了,这一世为何还要让他辛苦…… …… 赵承渊与陆冰回到上房已是傍晚。 韩攸宁在大炕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被子,眼眶里还噙着一滴眼泪。 陆老夫人笑呵呵道,“我在给她讲你小时候的事,她许是累坏了,坐着就睡着了。”
赵承渊看了她片刻,指腹轻轻揩掉那滴眼泪,脱下大氅将她包裹了起来,打横将她抱在怀里,与老夫人辞别。 老夫人也知阻拦无用,又将攸宁的斗篷也帮着搭了上去,方让他离去。 回到永锡堂,赵承渊将韩攸宁放到床上,她翻了个身,呢喃道,“王爷……” 赵承渊低声应了一声。 韩攸宁身子一僵,睁开了眼,呆愣看了上方的俊脸许久,再看看大红的帷帐,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王爷,我怎么在永锡堂?”
赵承渊看着有些迷糊的小丫头,低笑道,“你在秋山堂睡着了,我抱你回来的。”
韩攸宁暗恼自己怎么睡过去了,他一路抱回来,岂不是两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晋王妃是个贪睡的? 她坐了起来,问道,“王爷谈完事了,怎不喊我起来呢?”
“谈完了。”
赵承渊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睡得那么香,我怎舍得搅了你的好梦?”
韩攸宁看着他和煦如春的笑脸,忽而问,“王爷,你心里苦吗?”
赵承渊笑了笑,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 他帮小丫头拆着发间的簪钗,一边道,“众生皆苦,谁又逃得了。大家各品各的苦,各渡各的劫,倒也没什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各人的苦难又怎么是一样的呢?他云淡风轻地笑看风起云涌,世人皆羡他尊贵,可又有几人知道他的苦? 就连她,与他儿时相识,却一直想当然地以为,他过得颇为顺遂。 她受过剜心的苦,她受过亲人尽失的痛,她不想赵承渊再去受,不想让他的苦再添一点。 她既信过赵宸,为何就不能信赵承渊了呢? 赵承渊这两世的情深,总值得她再揭掉一次鳞甲,再揭一次疮疤。 至于她非鬼非人的身份…… 韩攸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赵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