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挥退下人,让罗平叶常和段毅远远地守着。因为她还有事要与师父谈。 玄智大师不紧不慢又吃了两块点心,两个素包子,两碗菌菇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正儿八经打量起徒弟。 韩攸宁笑吟吟的,任他打量。 她打从出生就被玄智大师抱着讲经法,是将他当做祖父一样的长辈看待。 “《地藏经》可能熟背了?”
韩攸宁颇自豪地点头,“熟背了,师父要听哪一段?”
在太子府那三年,她也不是白呆的,《地藏经》两万字,她抄了无数遍,早已经烂熟于心。 之前师父每每给她讲经,总得编着故事哄她听,她也不过是学了个马马虎虎。可当有苦难靠人力无法排解时,寄托于神佛竟成了她最后的精神支柱,背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她甚至仔细回忆,当初师父讲这段时,有没有什么暗示,怎么做方可以帮助亲人来生得一个好的轮回。 玄智大师看向她,目光慈悲,“心里可还苦?”
韩攸宁脸上的笑意收敛,轻声道,“好多了。王爷说,佛不渡人,苦难唯有自渡。”
“晋王颇具慧根,只是他心智太强大,佛门能帮他的也有限,其他的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玄智大师意有所指道,“他能与我佛结缘,化解心魔,还是倚仗你的缘法。”
韩攸宁怔了怔,“师父知道我和王爷私下里见面?”
玄智大师笑呵呵道,“你们是在沧源山上,又每日都见面,为师又如何不知?”
“可王爷的身份连我都不知道,师父您是如何知道的?”
韩攸宁疑惑地问,“还有,师父如何得知他有心魔呢?”
玄智大师捋着胡须,“晋王和清德大师是挚友,清德又是为师的侄孙,想要知晓他又有何难?”
他见徒弟还是有些呆愣,笑道,“晋王心魔难除,清德大师又无能为力,便求助于为师度化他一二。奈何晋王当年怀揣清德的手书,到了沧源山却不曾拜会为师。为师只能借你之手,借你之口,给晋王讲经了。”
韩攸宁恍然,“怪不得那几年师父讲经讲得比以往多,又时常换着经书讲,很是枯燥乏味。原来师父是讲给王爷听的?”
想起赵承渊当时浑身是血神色阴翳的样子,她又嗔道,“师父当时便该告诉徒儿一声,我也好认真听一听,不至于给王爷讲得颠三倒四,没引着他走火入魔算是庆幸了!”
玄智大师点头,“从你到为师跟前显摆的情形看,虽说你讲得颠三倒四,可晋王却是听明白了,有的地方甚至讲得比为师还要透彻。”
他惋惜道,“晋王颇具悟性,不入佛门倒是可惜了。”
韩攸宁无语地看着玄智大师,“师父是打算跟我抢夫君吗?”
玄智大师哈哈笑了起来。 韩攸宁问,“王爷的心魔是什么,师父可知晓?”
玄智大师缓缓摇头,“为师不可越俎代庖,还是让他告诉你吧。”
韩攸宁闷闷道,“他似乎没有说的打算。”
玄智大师微笑,“那你就耐心等他想说的时候吧。”
故作玄虚。 见师父又捻起一块点心吃起来,韩攸宁帮他续茶,“师父既然欣赏王爷,刚才为何对他那般冷淡,连客气一句都没有,当真是不给面子。”
玄智大师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是晋王吗?”
韩攸宁斜睨着他,“到底还有什么是师父您不知道的?”
玄智大师咽下去点心,胡须上沾着点心渣,高深莫测道,“怕是不多。”
“那你说他是谁?”
“无敌道长的不孝徒弟,苏柏。”
玄智大师颇不齿道,“这些日子为师没少听无敌道长历数他的劣迹,当真是不孝至极。就比如,你还知道孝敬为师点心——虽说给的少了点,害我们俩打了一架,苏柏拜师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孝敬过他师父……” 玄智大师念念叨叨地说着苏柏的种种不堪,韩攸宁方知苏柏出身南楚贵族,南楚灭国后苏家家产被悉数充大燕国库,方保得一家老小性命,之后他便投奔无敌道长学艺。 苏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柏手头还是有不少银两和值钱的东西的,可苏柏却是一毛不拔,对无敌道长也不够敬重…… 韩攸宁被无敌道长这个响亮的名号给震惊到了,怪不得苏柏对师父的名号耿耿于怀,原来是这么个响亮法。 “王爷乔装之事,知道的就我们几个身边的人,师父是如何得知的?”
玄智大师见小徒弟眯眼凶巴巴地盯着他,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架势。 他摇头叹息,孽徒啊。 “苏柏若是没四处游荡,大致便是去给晋王做替身了,这是无敌道长悄悄告诉为师的。”
所以你要灭口,先把无敌道长灭了吧。死道长不死和尚嘛。 韩攸宁想到无敌道长的不靠谱,脸上真真起了忧色,“这件事他还告诉谁了?我听苏柏说,他这个师父似乎不太靠谱。”
玄智大师颔首,他对他师父的定位还算准确,不过,那老道士倒不敢拿着天下人的性命开玩笑。 “你放心,他不会说出去。”
韩攸宁还是没那么放心,“师父先帮着忠国公世子治治病,治好了还是去道观陪着无敌道长为好。”
她差人请陈衡桢过来,又将胡牧的病情低声说了,附耳低声叮嘱,“他已经不傻了,师父装装样子就好。倒是师父的医术又要让天下叹服了。”
韩攸宁一副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好名声的样子,然后就巴巴看着玄智大师,等着他赞她一句好徒儿。 玄智大师被盯得点心都吃不下了,无奈道,“好徒儿,很替师父着想。”
只是你师父我,当真缺这个名声么? 韩攸宁满意地坐直身子,“徒儿一直是很孝顺的。世子的事你得保密,连无敌道长也不能说,否则可就没好徒儿替你操心了。”
陈衡桢一进门,便听到妹妹这么一句话。 他缓步上前,向玄智大师施礼,“小生忠国公府胡牧,见过玄智大师。”
玄智大师目光犀利,上下打量着他。 陈衡桢抬眸,坦坦荡荡任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