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门诊大楼，走廊里弹出OA通知，就诊的患者一窝蜂的涌进了导诊台。护士李小美收起脸上倦怠的神色，急忙挤出笑脸，在导诊台安排就诊咨询的患者，可越来越多的咨询声，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紧绷的神经快要压垮。　　一位带着大金表的高个子男人，因为找不到肿瘤内科8诊室，不依不饶的让护士带他过去。　　李小美耐心的解释：“对不起这位先生，我现在正工作，不能离开导诊台，肿瘤内科8诊室就在C区，你往前走左转，就能看到头顶的指示牌，走到头第二间门诊室就是。”

男人有些生气：“我说你们这些护士干嘛吃的，你们的工作不就是为我们服务嘛？我现在找不到地方，让你带个路磨磨唧唧的，你信不信我投诉你！”

李小美抬头瞧着导诊台前五大三粗的高个子男人，发酵已久的委屈再也憋不住，双手捂着脸，不能自已的在导诊台放声大哭。　　四周将导诊台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男人厌烦的瞥了眼放声大哭的护士，冷哼声：“真是晦气！一大早遇到个丧门星，倒霉！”

说完头也不回的钻出了人群。　　李小美感觉自己委屈极了，因为护士台人手不够用，她已经连续两天倒了三个班次的晚班，白天还要在门诊工作，昨天是自己26岁的生日，没有祝福，没有朋友，只是半夜回到护士台，默默撕开一袋吐司面包，权当做是给自己庆祝。　　可就算自己这么努力工作，还是会遇到蛮不讲理的患者，被骂就像是家常便饭，因为害怕父母担心，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也不敢懦弱的哭诉，只能一个人打碎了牙咽进肚子里。　　她不禁想起自己高考结束报志愿的时候，母亲强烈反对她报考护理专业，这份工作看上去受人尊敬，白衣天使，但背后的辛酸哪个人能知道？患者家属的不理解，吃了亏只能她们自己往肚子里咽。　　昨天，也是她出门诊，一位患者的远房亲戚，背着大包小包来看病人，李小美按照医院规定，要这个人的行程码跟扫码，对方就是不配合。　　没有扫码，疫情当下就是不能进，对方却说她蛮不讲理，还辱骂她。　　李小美能怎么办，挨了骂，也给往自己默默承受。　　孙护士长说她挨了骂觉得委屈了？可你们干的这份工作，就不是一个可以跟患者讲道理的工作！受了委屈就给自己承受！　　医生跟护士能跟患者讲道理嘛？医院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这里讲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医学。　　肿瘤内科诊室里。　　太阳透过半开的塑钢窗，将明亮的诊室在办公桌后切割成三段，魏燃在衣架上取下白大褂穿上，明亮的阳光将他身上深蓝色的衬衫衬得更加耀眼。　　走廊里按号排着队，康俊从护士台拿到了病人预约的挂号名单，依次叫着患者的名字。　　很快，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孩在父亲的陪同下走进了诊室。　　魏燃抬头看了眼女孩，岁数应该不大，一头长发染得五颜六色，现在的年轻孩子追赶明星追赶时髦，染发烫发已经稀松平常，街边不少理发店都变成了高级美容会馆，给头发做一次全套的烫染加护理，下来要上千块钱。　　女孩叫朱莉莉，今年18岁，高中才毕业，但从16岁开始，女孩为了追星，跟那些同龄人有共同话题，为了所谓的潮流，便开始染发烫发，几乎一个月就要去染烫一次，成为了理发店的高级VIP会员，跟老板与理发师都成了熟客。　　朱莉莉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沉默不语，本该是青春开朗活泼的年纪，朱莉莉脸上却显得死气沉沉。　　孩子的父亲把在当地医院拍的片子跟诊断，递给了魏燃，问道：“魏医生，听说您是肿瘤方面的专家，请你帮我家孩子看看，这病还有治不？”

魏燃拿出女孩在当地医院拍的片子跟诊断书，眉头皱了起来。　　大概是今年年初，朱莉莉在一次烫染头发后，隔天头皮出现了发痒的症状，起初她以为只是洗发水不太好用，没怎么在意，但没过几天发痒的症状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严重，女孩彻底慌了，去社区门诊看了下，医生开了些止痒膏，让她回家先用，如果不见好，就去大医院就诊。　　女孩回家用了几天止痒膏，病情没有见好不说，头皮甚至出现了硬块，急忙告诉了父亲。　　父女两人去了当地的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是化学物质影响下，导致头皮皮肤癌变。　　全家人彻底慌了神，在当地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不见好，朱莉莉的病情开始加重，出现了头晕、头疼的症状，甚至开始严重掉发，头皮发黑，这才来了上海这家肿瘤医院做检查。　　魏燃拿出了女孩的检查化验单，仔细看完：“从检查单来看，那家医院诊断的没有错，的确是化学物质致癌，您说您女儿经常去染发？”

朱莉莉的父亲点头：“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追求什么时尚潮流，几乎一两个月就要去染烫一次，本来我们以为女儿长大了，爱美，也没有反对，谁知道现在……追悔莫及啊！”

魏微微燃摇头了摇头：“从检查单上看，应该是苯成分的化学物质致癌，很多染发剂，虽然打着是植物提取精华，对人体没有害处，但在染发剂跟头皮接触，并且加热的过程中，就会导致染发剂里的苯类有机物，通过头皮进入毛细血管，随着血液循环抵达骨髓，长期反复作用于造血干细胞，导致造血干细胞的恶变，进而引发白血病和其他癌症。”

“染发还能导致白血病？”

朱莉莉的父亲大惊失色，“那魏医生，我家孩子这病……”　　魏燃带着橡胶手套，给女孩检查了下头皮，脑袋上有一大块头皮下，已经能触诊到质地明显硬块，头皮甚至发黑严重，他给女孩开了全面的检查，看向了父女两人：“这边先办理住院吧，我会联系皮肤科的专家，到时候会诊以后，再制定具体方案，不过您放心，从初步检查来看，这类病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送走了父女二人，康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上个星期刚去做了纹理，有些担忧道：“魏老师，你说我是不是也要去做个检查啊？”

魏燃摘掉橡胶手套，用消毒剂搓手，笑道：“既然这么担心，干嘛还要去染发？”

康俊有些扭捏：“这不是帅嘛！”

魏燃无语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叫下一位患者进来。　　没过多久，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在丈夫的陪同下走进来，女人肚子鼓得很大，不仔细看还以为对方怀有身孕。　　女人的丈夫急忙把病例跟片子递给魏燃，魏燃请对方坐下来，看起了片子，却不禁很是意外：“阿姨，你去年在另一家医院就检查出了腹部里有鸡蛋大小的囊性肿瘤，医院也建议你开刀切除，可当初您怎么不做手术呢？现在情况严重了呀，这个肿瘤居然在短短一年时间里，长大了五倍，还恶化成了卵巢癌？”

张晓琴有些悔不当初，脸上满是悔恨：“别提了医生，当初我碰到了个大师，他说手里有祖传的秘方，是当年宫里流传出来的，他祖上是御医，专门给宫里的娘娘们看病的，恰好这个秘方能专门治我这个囊性肿瘤，还不用开刀手术，那我肯定是选择不开刀的呀，再说了，我还是相信中医的，那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魏燃有些苦笑不得：“阿姨，偏方祖传秘方可不等于中医啊，我看你是上当受骗了，被人忽悠了吧！我们就算要看中医，也要去正规的中医院看吧！”

张晓琴叹了口气：“当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信了，我有个老姐妹说，她认识这个大师，就带我找了过去，那个大师说，只要我吃他这个祖传秘方半年，就能保证我卵巢肿瘤自动消失，我就信了，开始的时候，我吃上这个药，腹部不适感确实缓解了，我以为是祖传秘方奏效了呢，谁知到半年后，病情反而加重了。”

魏燃看了眼片子，跟张晓琴说道：“阿姨，您的这个情况必须住院，这边会联系肿瘤妇科的专家会诊，可能最后还是要开刀的，我看片子里卵巢癌的情况不太好，可能，最坏的情况，要摘掉子宫，控制癌细胞转移，我给提前跟你说一下。”

一听要摘掉子宫，夫妻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追悔莫及的神色。　　魏燃这边在门诊忙得不能分身，另一边，江黎下午被心外科董天舒教授叫了过去，那边转过来位16岁的心脏肿瘤女孩。　　心脏肿瘤患者也是极其罕见的！　　根据有关报告调查，心脏肿瘤的发病率不到万分之一，肿瘤一院的心外科，平均每年也只接诊一到两例心脏肿瘤患者。　　而这位叫纯纯的女孩，居然是更为罕见的原发性心脏肿瘤，肿瘤长在了心脏里面，属于更为罕见的情况。　　女孩转到心外科已经过去了24个小时，董天舒教授依旧没有找到女孩发病的病因。　　江黎来到心外科的病房时，董天舒教授正在等着她。　　江黎看了眼病房里面，一位娇弱的女孩正躺在病床上，她的父母陪伴在床两侧。　　董天舒教授今年已经五十三岁，是心外科的权威专家。　　他将纯纯的片子拿给了江黎，江黎冲着光看了眼女孩的心脏扫射成像，眉头敛起。　　董天舒介绍病情，说道：“情况比较复杂，去年纯纯在上学时突然昏倒，检查出心脏里长了枚肿瘤，手术摘除，可半年后，谁也没想到，心脏里居然又长出了三个肿瘤，最大的肿瘤已经到了鹅蛋大小，占据了整个左心房，纯纯随时都可能因为心脏停摆而猝死！”

江黎看过片子，非常震惊：“居然是摘除过又长出来的？最大的已经达到了鹅蛋大小，另外两个肿瘤也有鹌鹑蛋那么大，三个肿瘤几乎把左心房完全沾满，并且将三尖瓣完全堵死，心脏血流已经被肿瘤中断了呀！”

董天舒点了点头，将江黎请到了心外科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三位心外科的住院医，都是董天舒教授的学生。　　董天舒教授看向江黎问道：“这种情况，如果是江教授主刀，我来做一助，有没有可能通过手术，把左心房里的三个肿瘤完全摘除掉？”

江黎看了女孩的片子跟检查报告，见所有人都在等待自己的诊断，揉了揉眉心，说道：“很难，女孩的心脏肿瘤恶性程度非常高，一般来说，心脏是人体内最不容易患癌的器官，心脏组织特殊，心肌属于不可再生细胞，就像心肌梗死，心肌细胞由瘢痕组织代替，不能再生，所以心脏是极少癌变的，这种心脏里长肿瘤的情况的确罕见，手术摘瘤的办法，我不建议。”

董天舒的一位学生说道：“女孩心脏里的肿瘤目前还没有转移，如果现在做手术摘除，希望还是很大的呀。”

江黎目光在两张心脏片子上来回逡巡，否定了手术摘除的办法：“女孩心脏里的瘤体，已经被诊断为原发性肉瘤，之前摘除后，不到半年又生长了三个，就算这次成功摘除，复发的可能性更大，何况这次生长的三枚肿瘤，跟女孩的左心房高度粘连，简单的清除术已经难以根治了！”

董天舒教授点了点头：“的确，手术摘瘤很难，就算我们摘除成功，如果肿瘤再次复发的话，情况会更加糟糕。”

江黎问道：“纯纯的全身PET-CT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一位心外科住院医急忙把女孩全身PET-CT检查结果递过来，说道：“检查显示，心脏里的肿瘤目前并没有转移到除心脏以外的其他地方，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江黎抬头看了董天舒教授一眼：“我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换心除瘤’！”

“换心除瘤”？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是一震。　　另一位心外科的主治医生说道：“可是如果换心的话，这台换心手术跟普通的换心手术又不同，为了防止肿瘤再度复发和转移，就意味着必须将心脏整体切除，普通换心的手术，我们都会保留一部分左心房和周边血管，方便供体心脏的重启和血管缝合，如果整颗心脏完全切除的话，手术难度更大，换心除瘤的风险也意味着更大啊！”

江黎坚持“换心除瘤”的手术方案：“如果不能把心脏整体切除，就算我们换心成功，残留下来的癌细胞再度复发，就意味着这颗心脏等同于白换了！”

心外科的几位主治医生难捏不定注意，望向了五十三岁的董天舒教授。　　董天舒教授思忖了片刻，一拍桌子决定道：“就按照江教授的手术方案执行，为了避免癌细胞再度复发，我们就做这个‘换心除瘤’！”

江黎点头：“我在安德森癌症中心的时候，做过几例‘换心除瘤’的手术，我可以给董教授做一助，这样的话，就能保证手术风险降低到最小！”

董天舒教授起身：“纯纯的血型已经匹配，马上去跟供体库那边联系，一旦有合适的供体，立马进行换心除瘤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