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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4 医院里的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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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5点,陆嘉嘉今天不用值晚班,打算在食堂吃完饭就回实习医的休息室学习。  康俊跟徐有树已经打好饭菜,见陆嘉嘉过来,喊她一起坐下来吃。  陆嘉嘉端着餐盘走过来,望了眼人满为患的食堂,看向徐有树,问道:“今天食堂怎么这么多人?这个点医生们都不下班嘛?”

徐有树塞了一大口热气腾腾的米饭,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这才说道:“马上就是年中指标评选,又赶上科室里的实习医转正,大家都忙了起来,除了三线医生按时下班,好像连许多二线的医生都自动加入了排班的team里。”

“小陆师妹,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在病房里出尽了风头呢?”

张琳琳端着餐盘,坐在了陆嘉嘉的对面,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我刚才经过放射治疗科,碰到赵丽华副主任,对方在办公室里点名表扬了你呢!”

康俊好奇的看向张琳琳:“陆嘉嘉做了什么事?放射治疗科的赵副主任可从来不轻易的表扬实习医!”

徐有树大口的吃着土豆泥包饭:“今天的包饭感觉格外的好吃,土豆泥很软很烂,咬上一口都是生菜的香味。”

陆嘉嘉听张琳琳说起今天的事,瞧着餐盘里的咖喱牛肉,不知怎地,忽然没有了胃口。  她狠狠瞪了眼康俊:“吃你的饭吧,就你好奇心重!”

康俊无辜的看了眼其他人:“我怎么惹你了?”

张琳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的小师妹今天可是大出风头,她在病房里,给一位患者擦了大便!”

“大……大便?”

康俊跟徐有树脸上都露出震惊的模样。  陆嘉嘉嘴里刚咽进的米饭,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擦大便嘛!”

她轻描淡写的看了眼徐有树的餐盘,手指着餐盘里的土豆泥:“那个患者是NHL非霍奇淋巴瘤,双下肢失去知觉,刚好我查房的时候,他大小便失禁了,嗯,那坨黑黑的大便,就好像你这盘里土豆泥,稀软!”

徐有树刚吃了一大口的土豆泥,被陆嘉嘉这么一形容,胃里霎时波涛怒涌,捂着自己的嘴巴往卫生间跑了过去。  陆嘉嘉无趣的摇了摇头:“至于这么大反应嘛?”

张琳琳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徐有树今天跟着季教授做了台肠梗阻的手术,据说那个患者已经一周没有正常排便,梗阻很厉害,还有肿瘤堵塞了肠道,季教授切开肠子后,就让徐有树拿着装大便的袋子,在大肠切口的地方等着,据说那么一大坨瞬间就从肠子切口喷了出来,还是当着他的面,你说他能吃得下去饭?”

陆嘉嘉瞬间深吸口气:“那他比我惨多了。”

说话间,舒雨生端着餐盘坐了过来,淡定的夹了口鱼香肉丝塞进嘴里,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些算什么,如果你们要是去学法医,见识过真正的腐尸,就知道什么叫巨人观了。”

陆嘉嘉皱着眉头,嘀咕道:“这家伙真是变态!”

康俊对她的话深有感受:“这两天我跟舒雨生住一个宿舍,你猜我半夜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张琳琳很是好奇。  康俊叹了口气:“这家伙半夜居然在宿舍里看尸体解剖学,那个画面,我真的是……”  张琳琳顿时也失去了胃口,端起餐盘准备回科室了。  另一边,江黎临下班前,被孙护士长叫了过去。  孙护士长拿着手里的单子,递给了江黎,说道:“2床李思思的父亲跟母亲争吵起来了,就是因为这款免疫蛋白的药。”

江黎拿过单子看了眼:“这个药就算是新农合,也是不能报销的吧?一瓶要五百块,李思思是髓性白血病,免疫力低下,需要用到这个药增强免疫力。”

孙护士长点了点头:“每次给李思思开药的时候,她母亲都会拿着本子过来,询问哪些药是能报销的,哪些药是不能报销的,哪些药可以替代,但这个免疫蛋白,是其他药代替不了的。”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去说!”

江黎拿过单子,朝着病房走过去,没等走进李思思的病房,就听到了李思思父亲跟母亲的争吵声。  “女儿就是一个无底洞,我们家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够填的,老二还要上学,书本费又要交了,就是上千块,还有这个月的房租也要到期了,钱还没有着落,这五百块一瓶的免疫蛋白,我们是吃不起了,你今天就去跟医生说,把这个药给停了!”

李思思父亲的嗓门立马高了起来:“丫头的药不能停,钱不用你管,我去想办法!”

李思思母亲泪眼婆娑,哽咽的捶打丈夫的胸膛:“你去想办法,你怎么想办法?你一天已经打两份工作了,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在这么熬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江黎听着夫妻两人的话,叹了口气,她知道负责李思思化疗的医生,给她开这个药的目地。  这药并不是治疗白血病的药,只是免疫球蛋白,一种提高癌症病人免疫力的药物,一瓶要五百多,李思思化疗中期免疫力已经很低,她的身体不能继续接受这个剂量的化疗,所以才会开增强免疫力的药,一天下来,药钱就要一两千块。  江黎知道,为了给女儿看病,李思思父亲一天要打两份工,白天在建筑工地拧钢筋,晚上还要去当外卖员,李思思的病拖垮了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其他病人也需要休息,你们不要这么大声争吵!”

江黎板着脸走了过来,训斥得两人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她让夫妻两人跟孙护士长去护士台那边,让孙护士长开导下夫妻两人。  等两人走后,江黎这才从病房门上的窗口,看向了病房里。  房间里的李思思将父母争吵的话都听到了,江黎瞧着蒙上了被子的李思思,心里像是有一把剪子在搅动,很心疼。  她走了进来,坐在李思思的床头,轻轻拉开了被子,露出了李思思的光头,瞧着小姑娘通红的眼眶,江黎瞬间鼻子酸楚起来。  病魔从来不会看眼色,不敢对方是富人还是穷人,从来不会挑选病人的角色。  李思思声音无助,更是哽咽起来:“医生姐姐,我能不能放弃治疗?”

江黎握住了李思思带有温度的手,轻声说道:“为什么要放弃呢?今天负责你化疗的医生说,你的病情已经转好,如果剩下的两期化疗也是这样的效果,你很快就能出院了。”

李思思低下头:“可我心疼我爸爸,我害怕为了我这么拼命工作,他身体会吃不消!我爸爸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就算我死了,家里还有弟弟……”  “不许说这样的话!”

江黎打断了李思思,“儿女都是父母心头的宝,你父亲这么疼爱你,你怎么能轻言放弃呢?你要坚强起来,毕竟你已经要成年了,是个大人了,不是吗?等到病好了,你就能帮父亲减轻负担!你母亲也不是有意说出那样的话,她只是压力太大了些。”

李思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不怪我妈妈,我知道她是心疼我爸爸。”

江黎替李思思揩去眼角的泪水:“傻孩子,父亲为女儿付出,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嘛,你不用感到愧疚,等以后病好了,好好孝顺你父亲就好了!”

李思思哭得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的,仿佛用尽了自己全身力气,吐出来一句话:“可……可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啊,他只是我的继父啊!”

李思思的话,让江黎整个人瞬间怔楞在了椅子上。  “你的继父?”

李思思点了点头:“我亲生父母抛弃了我,我的母亲其实是我的小姨,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小姨带着我,跟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外人,平日里也对我百般呵护,生怕我因为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在这个家里吃半点亏,可谁也没想到,我居然得了白血病,父亲他越是对我好,越让我心里感到愧疚!”

江黎握紧了李思思颤抖的手,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病房外那位为了女儿拼尽全力的父亲,只是一位跟这个女孩,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没一会儿,李思思的父亲从病房外进来,在他打开病房们那一刻,满是憔悴与倦怠的脸上,又重新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他温柔的举着手里的糍粑,小心翼翼的,讨好似的对着病房的李思思说道:“我的宝贝,你看爸爸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是你最爱的糍粑糕!”

病床上的李思思急忙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仿佛最开心的笑容。  江黎走出病房,回头瞧着病房里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心里生出无限感慨,都说肿瘤科病房是对人性充满挑战的地方。  但这里,何尝又不是见证温暖与亲情的地方。  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一位不是亲生母亲的母亲,一位身患白血病的女儿,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家庭,在死亡的深井中拼尽着全力,挽救着女儿的生命。  三个人用行动打破了血液与亲情间所谓伦理的枷锁。  江黎回头看了眼病房里充满幸福笑脸的李思思,心里由衷为这个女孩祈祷。  她看向了病房外走廊尽头的那道墙,许多病人家属都会在夜里,默默跪在那面冰冷的墙壁前,为病房里的亲人默默祈祷着。  李思思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小姨,也跪在那面墙前,双手合十,为病房里的女儿默默祈祷着。  哪怕她说出要停药的话来,可依旧无法掩藏心底里对女儿的爱。  她的祈祷声里,都是对女儿的亏欠,以及一位母亲对孩子深深的挂碍与疼爱。  江黎看了眼那面墙,许多病人的家属,都跪在那面墙的前面,默默为自己的亲人祈祷着。  江黎不禁心生感慨。  这个医院里的这面墙,比寺庙里的佛祖们,听过更真诚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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