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书头上缠着纱布，她左右看了看。眩晕疼痛接踵而来，楚锦书刚想起身，一个大约三岁小女孩端着一盆水走进了房间。女孩肤色偏黑，年纪不大，手上有泡，未来会成为茧子。“你别动，祖母说，你需要静养。快躺下。”

女孩将木盆放到桌上，忙令楚锦书躺下，随后跑出去。“姑娘您可醒了。”

再次进来，女孩正扶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楚锦书悄悄将二人打量一番。“无妨无妨，是我这孙女在河边玩耍时，瞧见您被河水冲到此处。如今您已昏睡了一日，您的衣服已经洗好，现下在衣柜里。”

夫人笑了笑，她走上前摸了摸楚锦书的额头，不烧了。“原来如此，请问婆婆，此处是？”

“这里是赵家庄，离皇城约有两日的脚程。”

“赵家庄……”“既然姑娘醒了，我就给姑娘熬些粥。妞妞，你陪着姐姐。”

“好。”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楚锦书招了招手，示意女孩上前。女孩一步一步走到楚锦书面前，开口道“祖母说我没有名字，但她平常都叫我妞妞。”

“这样啊，那姐姐可以叫你妞妞吗？”

楚锦书伸手，摸了摸妞妞的头。“好。”

妞妞开心的看着楚锦书，她喜欢这个大姐姐。在村里，除开祖母，没有人会这样摸她的头，也没有人会这样温柔地和她说话。“妞妞，姐姐想问你一件事，姐姐昏睡的这些日子，可有官兵来过村子？”

楚锦书让妞妞坐在床边，耐心的问道。“没有。”

妞妞歪头想了想，答道。“好的，出去玩吧。”

楚锦书闻言，点了点头。“嗯。”

妞妞一蹦一跳走出了房子。接下来的日子里，楚锦书边养伤边帮着老妇人做农活，婆婆起初拒绝，但耐不住楚锦书的强硬，只能任由着她。从婆婆口中得知，妞妞的父亲是一个穷书生，科考时路过此处，借住在婆婆家，后来竟然和婆婆的女儿相恋，众人发现时，就将那穷书生赶出了村子，穷书生走时，答应婆婆的女儿会回来。书生走后一个礼拜，妞妞的娘亲就走了妞妞，并且已经一个月了，妞妞的娘亲为了生下妞妞就一直瞒着家里的人。直到月份大了，再也瞒不住，婆婆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妞妞娘亲生下妞妞，却不想妞妞娘亲难产，生下妞妞后就撒手人寰。而婆婆的丈夫也在那一年被山上的野兽吃了。自此婆婆就与妞妞相依为命。这天午后，老妇人的草屋来了人，是赵家村村正带着几个壮年男子。村正姓杜，又矮又胖，嘴角一颗大痣，穿着四喜如意云纹锦衣，脚着登云金月靴。与粗布麻衣的老妇人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东西，这月的杂费，就你家没交。”

杜村正推了一把老妇人，老妇人一把老骨头了，跌坐到地上，听到动静的楚锦书让妞妞躲起来，随后连忙从屋内出来，蹲到老妇人身边，查看老妇人是否有事。老妇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拍拍楚锦书的手，示意她安心。“杜村正，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头子昨年就死了，儿子儿媳也被大水冲走，实在是交不起那么多的杂费。”

老妇人在楚锦书的搀扶下，慢慢起身，颤颤巍巍回答。“交不起？那就拿着丫头换！让她给我做第十三房小妾！”

杜村正早就听村里人说，这老妇人从河边捡了个美人，他本以为老妇人会将美人献给她，却等了几日，都不见美人，他今日来，就是借着杂费的幌子，将楚锦书带走。起初他也只是来看看是否是个美人，可自从楚锦书出来，他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楚锦书。“不可！”

老妇人急了，将楚锦书护到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不行？哼！把那丫头拉走，给我打这个老不死的！打到她同意为止！”

杜村正大手一挥，立刻就有人拉走楚锦书，又有人将老妇人踹倒在地，一口鲜血吐出，而后拳打脚踢起来。楚锦书急了，她挣扎着“住手！”

她一口咬在抓住她的男人手上，男人甩了她一巴掌，她被扇倒在地上，却又立刻爬起，将婆婆护在身下。“住手。”

村正见楚锦书护着老妇人，出口叫停。“小美人，若是你不想连累你阿婆，就洗干净身子，明早，我派人来接你过府。否则，就等着替你阿婆收拾吧！”

村正让人砸了东西，带着人走了。妞妞待众人离不开后，才从屋子里出来。楚锦书和妞妞扶着老妇人进了屋。“姑娘，你今晚就走吧。做杜村正的女人，那是会生不如死的，你才来，你不知道杜村正手段有多恶心，三天两头就从他府上抬出一个被玩死的女人，个个死不瞑目。”

妞妞给老妇人倒了杯水，她喝完，拉着楚锦书的手劝到。“我若是走了，婆婆和妞妞怎么办？”

楚锦书摇了摇头，不愿离开。“人这辈子，就是为了活着。赵家村不是什么富裕的村庄。我看你的举止以及初见你时，你所穿的衣服都不是普通人家所拥有的。老婆子，只求您一件事。”

“村正昏庸，百姓心有怒而不能言。希望姑娘今夜走后，能够救一救这赵家村的百姓。”

老妇人不愿楚锦书留下，她执意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楚锦书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包袱里。“婆婆。”

楚锦书望着老妇人。“我怕是不能撑过今晚了，妞妞还小，杜村正不会把她怎么样。”

老妇人喘着粗气，妞妞已经泣不成声，楚锦书眼中也有渐渐湿润。“姑娘，你今晚就走，否则老婆子我就算死也不会瞑目。你快走！你快走！你快走！”

婆婆在说完三遍“你快走”后，断了气。楚锦书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些日子，婆婆对她对妞妞是一样的，她是真的把楚锦书当自己的亲孙女对待。楚锦书用手胡乱擦了眼泪，恨意涌上心头，她用铁锹在后山挖了一个大坑，将婆婆放了进去，又和妞妞找一块木板，用菜刀在木板上清晰刻上“沈娟之墓”。又带着妞妞在婆婆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姐姐，妞妞是不是再也没有祖母了？”

妞妞抹着眼泪，跟在楚锦书身后，此时临近傍晚。“妞妞乖，婆婆，婆婆她变成星星，在天上陪伴着我们。她，她是那样好的人，老天爷不忍她再受苦，将她接到天上，享福去了。”

楚锦书平复心情，蹲下身来，安抚着妞妞。“嗯。”

妞妞点点头。两人回到草屋，楚锦书做了饭，妞妞边哭边吃着饭，楚锦书刷完碗，将妞妞抱到床上。此时，黑夜已经降临。“姐姐，你走吧。”

妞妞曲着膝，抬头看着楚锦书。“祖母说，让你走，妞妞能照顾好自己，你快走，不要让坏人抓住。祖母说你是长安来的，你要回到长安，去找大官，让他们把村正抓走。”

“妞妞……”楚锦书望着妞妞，又想起婆婆，眼眶又湿润了。“我们一起走！”

楚锦书起身，给妞妞和自己换上暗色的衣服，又收拾了妞妞和自己的衣服，以及细软和干粮。总共两个包袱。楚锦书再走之前填了柴火，营造出今夜有人的假象，最后背着两个包袱，抱着妞妞从后山趁着夜色离开了。楚锦书跑的很快，如今是夏季，天亮的早，她若不快点，天一亮，杜村正就会派人将他们抓回去。翻过婆婆家的后山，再走十余里就能离开赵家村，两人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踏出了赵家庄，可楚锦书不敢松懈，她给妞妞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楚锦书将耳朵贴着地，有振动！是追兵！楚锦书背起包袱将妞妞抱起来，跑到一个草堆，她扒开草堆，将妞妞以及那个装有细软和干粮包袱放进去。“妞妞，你听好，待会儿，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你都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动。等到午后再出来，然后一直沿着我在图上画的路线跑，跑累了，就找一个可以躲得地方休息，看见赵家村的人就跑。等到了长安把姐姐放在包袱里的兔子玉雕与玉佩送到万和堂的掌柜季凉川，告诉他，我在赵家庄。懂了吗？”

“我知道了。姐姐，我们一起躲起来。”

妞妞哭了。“笨蛋，一定要藏好。”

楚锦书将草堆放回原处，检查一番，又从装有衣服的包袱里，取出妞妞的衣服罩住包袱，朝长安的方向跑去。可楚锦书又怎么跑得过壮年男子，眼瞧着要追上了，她便朝悬崖近了又近，将衣服抛向了深不见底的谷底。“跑不掉了吧！”

杜村正一步一步的朝楚锦书走来，眼中的贪婪深不见底。“你不是带着孩子走的吗？那个孩子呢？”

杜村正没瞧见妞妞问道，他担心楚锦书让那个孩子去搬救兵了！“你刚刚没看见吗？我把那个孩子扔下去了。她与我无亲无故，先前带着她，只是看着她照顾我几日，但她的命又怎么抵得过我的命！”

楚锦书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希望能够瞒过杜村正，两个壮年男子抓住她的手，让她只能抬着头回话。“是吗？看来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真是没说错。”

。杜村正冷笑，嘴角的肉牵动脸颊，油光满面。他挥了挥手，壮年男子扛起楚锦书，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赵家村。一回到赵家村，楚锦书就被关到柴房里，她蹲到墙角，梳理如今的情形。按照道理来讲，帝女被绑，各州，县，村都应该收到讣告，但她来赵家村这么久，却没有一个官兵来询问她的下落。要么就是杜村正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背后的依仗指使他这样做的，那么这个依仗必然就是皇室都得忌惮的人。但更令她担心的是，妞妞有没有逃出去，如果她的自救计划失败，就只能依靠妞妞了。“砰砰砰！”

门外传出敲门声。楚锦书站起身，蹲到门口。“姑娘可还醒着？”

门外是一道年轻的女声，透过缝隙，楚锦书瞧见此人应该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娘，腰间系一个白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沈”字，应该是杜村正的妾室或正妻。“您是？”

楚锦书压低了声音答道。“还好你醒着，妾身是这府上的九姨娘，老爷让妾身来告诉你，今晚就是你与他的洞房花烛夜，请姑娘现在就去妾身房中，妾身为姑娘修改嫁衣。”

门外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些委屈。楚锦书以为九姨娘应该是之前得宠的美妾，因为府中有心人，才会觉得委屈。“多谢姨娘。”

楚锦书转了转眼珠子，那杜村正当真是猴急。楚锦书在九姨娘的带领下来到了九姨娘的住处，她悄悄的将府中的路线都记下，她试完嫁衣，沈姨娘就坐在桌前，替楚锦书修改嫁衣。时间紧迫，沈姨娘连中餐晚餐也未曾用，一直在桌前忙碌。沈姨娘的住处并不算朴素，雕花玉瓶，纯金纯玉纯银的簪子更是一大堆。妞妞等了许久，一直等到日薄西山时，才从草堆里探出她的脑袋，此时的她饿极了。她按照楚锦书的吩咐，从包袱中取出了干粮，吃了几口，随后按照楚锦书画的地图奔向长安。傍晚悄然降临，荒郊野外，时不时传出几声狼叫。妞妞揪着衣角，害怕的在路上走着，时不时不安地回过头。她闭着眼直直地往前冲，可还是撞见了老虎，那匹老虎全身雪白，虎皮上有着白色的花纹，看见妞妞就像是看见了食物，它渍了渍嘴，朝妞妞扑来，妞妞怕极了，她将姐姐给她的瓷瓶打开，顺着风泼了出去，药粉撒进了老虎的眼睛，那老虎生气了，向妞妞直直撞了上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划过天空，分毫未差地插进了老虎的头，老虎喘着粗气倒在地上。谪仙似的人骑着马缓缓走到妞妞的身前，男人身边的守卫下身，将妞妞提了起来，妞妞身上的玉佩和玉兔雕掉了出来。男人的眼神直直盯着玉兔雕，妞妞低着头，药粉已经用完了。“楚锦书在哪里？”

萧子攸下马，将玉佩和玉兔雕捡了起来，盯着妞妞。妞妞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子攸，他们是官兵，应该是好人。“姐姐，姐姐在赵家庄，村正，村正要姐姐做他的第十三房姨太太。婆婆不同意，村正就把婆婆打死了，姐姐带着我逃出来，但是今早被发现了，姐姐把我藏起来，她自己被杜村正抓回去了！”

妞妞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想念婆婆，想念姐姐。萧子攸让暗卫把妞妞交给带回长安，而自己也带着士兵马不停蹄的赶往赵家庄。此时，楚锦书坐在铜镜前，妾室嫁衣已经穿好，她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任由沈姨娘给她梳妆。杜村正已经的人催了几次，楚锦书盖上盖头，沈姨娘亲自扶着楚锦书走向主屋的杜村正。妾室进屋，需要正妻喝下敬茶，杜村正与正妻坐在主位，身侧是一众小妾，楚锦书一进门，就听见一众嘲笑声，咒骂声。沈姨娘拍了拍楚锦书的手，示意她不要在意。楚锦书上前，立刻奴婢给楚锦书递来一杯茶，茶是滚烫的，杯壁烫手，楚锦书接过茶杯，双手递给正妻，正妻像没见到似的，楚锦书就这样举着茶足足半刻钟，正妻摆足了款儿，才慢悠悠地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开口道“以后就是姐妹了，别跟我耍什么手段，早日为老爷生下孩子才是。”

“是。”

杜村正早已等不了，一众礼节过后，就将楚锦书带到了卧房，他搓了搓手，揭开了楚锦书的盖头，笑眯眯的递给楚锦书一杯酒，楚锦书笑着接过，嫁衣挡住了口鼻，她将酒倒进了宽大的衣袖里。“小美人。你终于是我的！”

杜村正色眯眯地看着楚锦书，如狼似虎的朝楚锦书扑来，楚锦书闪身一躲，将匕首狠狠插进杜村正的心脏处，暖和的血液喷撒在她的脸上，杜村正不敢相信，他晃了晃身子倒在床上，楚锦书拔出匕首，她跪坐在杜村正的身边，匕首高高举过头顶，笑着说“再见。”

就在此时，萧子攸闯进房门，他举起弓箭，箭矢打掉了楚锦书手上的匕首。楚锦书抬头，沾满血的脸在月色中直直看着萧子攸，瘆人！楚锦书下床用一旁架子上水盆里的水将脸上的血迹洗干净。立刻就有军医进入房间，军医先替杜村正包扎伤口，免得杜村正流血过多而亡。萧子攸将温暖的披风披在楚锦书身上，将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她头上，又细心系好。最后拉起她的右手就朝门外走去。门外，杜村正家的家丁，奴婢，妻妾皆跪在地上。萧子攸的暗卫将他们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