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打电话给郭进松的女婿朱志豪，说了郭进松的情况：“多关心老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

夏秋田安慰郭进松：“老郭，不要怕，你这几个星期没见过她。我们小区门口有监控，她的死与你无关的。这种事最多交罚款就是了。”

“老夏，谢谢你，我的心安多了。”

郭进松镇静了许多。他掏出烟给夏秋田点上，自己叼上点燃，猛地一吸。夏秋田陪郭进松坐到晚上十点送他回家。张春英埋怨：“夏秋田，你出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

张春英对丈夫严管，去哪都得禀报。夏秋田一边换鞋一边说：“陪老郭出去走走。”

张春英放了心，她知道这老哥俩常到楼下散步说话。不久郭进松女儿和老婆回来。夏秋田在门口见他们搬东西，女儿说：“搬家，把我爸爸接到香港去。”

“那太好了，一家人热闹。”

夏秋田对郭进松说。郭进松把香港的电话号码留给夏秋田说：“有空打电话给我，老夏。”

“好，多多保重。”

夏秋田和郭进松握手。第二年春节，夏秋田打电话到香港，郭进松老婆接电话：“老郭去世了。”

夏秋田怔了怔，很久才回过神来。有知识的老人到异地生活无亲无故日子不好过。夏秋田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可爱的外孙子。夏秋田到广场看跳舞，有人热情地拉他进舞池。他的舞步娴熟轻快，受注目，年轻的时光又回来了。五十年代，他是南山东风剧院舞厅的常客。几个同事每逢周末结伴到舞厅放松，他的同事多是广州或珠三角籍。有刘藜的父亲刘逸弦和梁天鸿的父亲梁樟才。一场舞会下来他们兴高采烈，谈笑风生。夏秋田调侃：“老刘老梁，今晚你们跳斋舞。”

梁樟才说：“我的partner返了广州，刘逸弦的女友也返了番禺。跳斋舞也开心。”

刘逸弦还在喘气，他对梁樟才说：“你的脚骨力犀利，全场无逗。”

夏秋田调侃：“人家梁樟才拍拖从十里亭走到这，到了还说路为什么这么短？心里话还没说完。”

他们笑得前翻后仰。梁樟才的女友是梁天鸿的妈。红线女来南山演出，买不到票。他们几个趴在剧院外的窗台“静鸡鸡”地听。他们痴迷里面一个字一个音。南风缭绕，丝竹沁心。广州乐团一年一度的《粤海轻骑》在剧院贴出海报，他们奔走相告，兴奋洋溢着脸。他们早早到剧院坐下，交头接耳。开场立刻安静，目不转睛、屏气凝神地观看舞台上全心全意为工农兵服务演员的一个动作一个唱腔。饕餮盛宴，大快朵颐。他们工作严谨勤奋，生活有张有驰，惬意浪漫，工作和生活充满欢乐的阳光。一到剧院如拂春风。散场，踩着星光的路上，还意犹未尽笑谈曲目……沉浸其中。张春英从农村出来，对音乐一窍不通。退休闲暇，夏秋田想去跳舞，她警告：“你跳个饱，不用回来吃饭了！”

张春英娘家在大山里，父亲是老实勤恳的农民。解放前，他们家极穷困。解放后分了田地，张春英才能读书。夏泊舟上小学写家史。夏泊舟知道母亲出身贫农：“妈，我们学校写作文写家史，您给讲讲吧。”

“你外公给地主扛长工，地主逼债，一刀砍过来，把你外公的头给砍了。”

张春英眼睛闪烁但没有愤怒。“那流那么多的血，怎么办呢。”

夏泊舟担心。“好在亲房兄弟用土烟丝给他止血，才慢慢好。”

张春英回忆道。夏泊舟的作文，把地主的残忍，贫下中农的困苦，刻画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老师把她长长的千字文当范文。夏泊舟喜欢外公，外公对她好。放暑假，外公从山里挑着两大布袋的沙梨 ，蹒跚向她家走来。外公黑色的对襟衫，撑起伟岸的身躯。他高高的鼻梁、古铜色的脸膛布满皱纹，自信俊朗坚毅的神态、慈祥的弯月眼睛，整齐的牙齿。外公从袋里掏出两只香甜的大沙梨放在夏泊舟手里，牵着她的小手到池塘边乘凉，祖孙俩坐在草地上。夏泊舟问：“毑公，你的头是不是给地主老财砍的。”

说完，她站起来用小手拨开外公的寸头，发现一条长长的伤疤，她用小嘴吹那条长疤：“毑公，还痛不痛。”

老实的外公轻描淡写地说：“不痛。是我兄弟砍的，他要霸我的屋。”

夏泊舟愤怒：不公平，太过分了兄弟那么残忍？！而她母亲又说是地主老财砍的。夏泊舟百思不得其解。夏泊舟外公没有儿子，从同宗兄弟那过继了一个儿子。可能因为没有儿子，夏泊舟外婆特别的重男轻女。外公外婆见面就吵，他们似乎没感情。但俗话说的：恩爱夫妻不到头，吵闹夫妇皆长寿。你得了这样就失去那样。夏泊舟外祖父母竟然在大山里活到九十多岁无疾而终。舅舅对老人孝顺，养老送终。张春英长相像父亲，性格却像母亲，喜欢控制人。她绝对的权威，她不让夏秋田出去跳舞，夏秋田只得悻悻坐下，孤独地看电视《七十二家房客》。夏秋田没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行动，因为张春英结盟了夏诗白两公婆。这两公婆又是家里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横主。张春英有能力让老实迁就的夏秋田有所为有所不为。夏秋田是矛盾的，希望自己妻子漂亮出身好，又希望老婆知书达理，有见识。夏秋田最怕农村亲戚到访，话不投机。他不会寒暄和招呼人。但张春英无论对什么人，只要来她家的她都欢迎。她觉得亲戚朋友多面子大，她对农村亲戚热情周到，他们有共同话题。夏秋田烦闷时行街，望着路人步如快剪，忽明忽暗的岛屿，渔舟吟波，椰树摇曳，旖旎蜿蜒的鹣鲽路。他出来用这些风光洗一洗心。